陈卫华

晨光漫过窗帘时，我正从罕见的酣眠中苏醒。赤足踩在微凉的地砖上，透过阳台望去，整片洋房的红瓦顶，已浸在金箔般的阳光里。夏日的晨风裹着露水的清润，是酷暑中最珍贵的馈赠。

趁世界还没被晒醒，赶紧出门“放风”去！皮肤还记得昨夜空调房的寒意，此刻每个毛孔都在晨风中舒展。小区木露台还带着潮气，我打完八段锦时，常遇见的那位晨练大姐刚摆开架势。她总说，这一小时的清凉，抵得过整日空调的沉闷。

小区外去菜场的路两边，一溜儿高大的梧桐树撑开绿荫，七八辆婴儿车在树下排开。外婆奶奶们人手一把小扇子，一边聊着家常，一边给自家娃儿扇风赶虫。这场景总让我想起，秦少游笔下“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的闲适。

进小区，正好碰上遛鸟的张大爷。他提着鸟笼往外走，我知道小区南头那片竹园，是鸟儿们晨练的“歌剧院”。小区路上，有人在快跑，有人在慢走。遛狗的也早出来了，李婶家的小泰迪，照例追着王伯的边牧撒欢。

记忆忽然闪回童年的玉米地。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催我们起床：“趁早凉，下地掰棒头去！”玉米叶子划拉在腿上，留下一道道刺挠的红印子。挥动小锹放倒玉米秆时，那股裹挟着泥土腥气的清甜汁液味道，是记忆里最原始的香气。衣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露水。待到日头毒辣时，我们已在树荫下啃着刚摘的黄瓜。

此刻，阳光开始炙烤柏油路面。我将带露珠的蔬菜塞进冰箱，窗台上茉莉的新蕊悄然吐露芬芳。原来夏天最好的光景，都藏在世界将醒未醒的晨光里——藏在菜篮浸润的潮气里，漾在婴儿柔软的笑声里，隐匿于每一个从容不迫的生活褶皱中。

农人趁凉劳作，是与天地同频的智慧；城里人晨起活动，又何尝不是对自然的皈依？在这个被空调豢养的时代，我们依然渴望着与晨曦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