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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串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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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风是烫的,带着白天的余温,又裹着炭火的烟气,在巷子里横冲直撞。天还没黑透,街角那家烧烤摊儿已经支起来了,折叠桌椅摆得歪歪扭扭,像一群急着赴约的老友。

老板老李的炭炉子支在巷口,铁签子上的肉串儿噼里啪啦响,油珠子滴在炭火上,腾起一片金黄的火星。他总穿件蓝工装,袖口卷到胳膊肘,一手攥着长竹签翻动羊肉,一手拎起铁壶往炉边浇啤酒。那动作熟稔得像在跳一种独门舞蹈,肉香混着酒香,勾得路过的人脚底板发黏。

“来三串腰子,两串脆骨,再加把韭菜!”邻桌的汉子嗓门敞亮。话音未落,老李已经麻利地码好签子。炭火映得他脸膛发红,额头的汗珠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倒像是炉火里溅出来的星子。烤架上的肉串儿嗞嗞冒油,老李撒一把孜然,再抖几粒辣椒面,白烟裹着香气扑人一脸,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鲜香。

我常去的是靠墙的那张桌,对面是卖冰粉的推车,老板娘总在冰柜上铺块蓝印花布,红糖浆稠得能挂勺,山楂片碎在冰粉里,像撒了把红宝石。烤串儿和冰粉,原是水火不相容的物事,偏在这夏夜里配得熨帖,一口热辣,一口冰甜,肠胃里便开起擂台来。

最爱的是烤羊肉串。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炭火上蜷缩,油花儿渗进瘦肉的纹理,咬下去先是脆响,接着是油香在齿缝里爆开,最后嚼到瘦肉的韧劲儿,混着孜然的辛香,满嘴都是草原的滋味。老李的独家本事是烤茄子,蒜泥捣得细碎,混着香油和小葱,抹在剖开的茄肉上,炭火一煨,蒜香渗进每一丝纤维,连皮带肉卷进嘴里,暖意从舌尖漫到胃里。

街坊们来这儿吃串儿,图的不是排场。有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裤脚卷到膝盖,蹲在塑料凳上啃鸡翅;有放学的中学生,围着一盘烤土豆片,蘸着辣椒面吃得鼻尖发红;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边哄着哭闹的娃,一边偷空往嘴里塞块烤馒头。

酒瓶子渐渐见了底,人们的嗓门更亮了。有讲单位里糟心事的,有争论足球赛的,还有年轻人举着手机放流行歌,吵吵嚷嚷的,倒比静夜里的虫鸣更有人间味。

吃得差不多了,再要碗老李的疙瘩汤。面疙瘩煮得透亮,汤头浮着鸡蛋花,撒把虾皮和紫菜,热乎乎地喝下去,把满肚子的油腻都熨平了。起身时,夜市的热闹还在身后沸腾,踩着斑驳的树影往家走,衣襟上沾着炭火味,鼻腔里留着辣椒香,夏夜的暖意从皮肤渗进去,连梦都变得厚实起来。

这撸串的烟火气,原是夏日夜里最熨帖的慰藉。不讲究什么精致,不琢磨什么体面,只是把日子里的汗与笑,都煨在这嗞嗞作响的炭火里,煨得人心里发烫,却又松快。

湖北文理学院 张志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