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机长》：人物原型切斯利·萨伦伯格，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汤姆·汉克斯。

 

萨利在飞机双引擎失去动力的情况下，驾驶全美航空1549号航班迫降在了纽约的哈德逊河上。他在208秒内的冷静举动，拯救了155人——也包括他自己。

他是机长。他是英雄，也是个普通人。

这是一部很古典的片子，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用高光，也不用特效，冷静克制地描述了惊心动魄的故事，像是布列松的《扒手》一样，爆发的感情，其实在戏外。

影片真实的触感，冷静的回味，像是老爷子迎面一个轻轻拥抱，带着夕阳一般的余温，驱散哈德逊河的寒流。

冬天的纽约寒风凛冽，萨利从恶梦中醒来。梦里坠机的场景让他心慌不已，于是出门慢跑，他呼吸保持着均匀的节奏，看着潮水一遍遍地冲刷着海岸线。现实里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水上迫降，还没缓过神又面临NTSB的内部调查。前一秒还是拯救了155人的英雄，后一秒就有可能变成擅自决断的狂徒，身败名裂。

萨利觉得这有失公允，“我在40年的飞行生涯中运送了数百万乘客，却因为这最后的208秒给我盖棺定论”。片名《Sully》一语双关。既是机长的名字，本身又有污点的意思。

2009年1月15日，萨利驾驶的飞机在纽约拉瓜迪亚机场起飞，爬升过程中飞机突然遭受鸟群撞击，双侧引擎都失去了动力。千钧一发的时刻，到底是要折返起飞机场还是降落邻近机场？空管人员指引他迫降地面，萨利却做出了他自己的判断，紧急迫降哈德逊河。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飞机如果能在陆地降落，那自然风险小得多。但萨利坚信自己四十年的经验，可以尝试在水上迫降，他成功了，挽救了全机人，也让所有美国人感到振奋。在的士上司机夸赞萨利：“纽约好久没有这样的好消息，尤其是跟飞机有关的”。这句赞扬暗指8年前的911事件，诚实又尖锐。

人民需要英雄，但人民没想过，如果萨利迫降失败撞上纽约大楼，他就会成为和本拉登一样的罪人。

很快NTSB启动了调查，对萨利的决策提出了两点质疑，一是数据显示左侧引擎似乎仍有动力，并不像萨利报告的那样双侧失灵。二是模拟机的实验表明在双引擎失效的情况下仍然有可能成功迫降地面。萨利仅凭个人经验就可以决定全机人的命运？

人性是不能放到放大镜下接受审视的。当NTSB质疑萨利的决策时，媒体也立刻跟进，问出了“萨利机长究竟是英雄还是骗子？”殊不知几天前萨利还是他们口里的英雄。

破灭英雄形象的是人性，挽救全机人的也是人性。

面对庭审，萨利反驳道，“如果你想找出人为失误，那么先像个人一样来看待问题。”模拟机能够成功迫降，是因为不需要萨利那样208秒的决策时间。但我们始终是人，不是神。

但人性是充满奥秘的，有不堪与黑暗，也有伟大和光明。在飞机迫降的整个过程中，副机长对机长保持始终如一的信任，空姐保持冷静，反复告诉乘客“抱紧，低头，趴下”。机上的乘客在紧急疏散的时候，没有哄抢拥乱，听指挥有序地跳入救生艇。

轮渡船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援，纽约警察与消防队员也及时出动，潜水蛙人在空中就跳下直升机分秒必争。

即使是面对迫降与听证会，萨利也始终冷静理智，但在得知机上所有人都生还的时候，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把领带往脖子上一挂，身上那套已经湿透冷透的制服久久不愿脱下来。反复重复着“155”这个数字，这是机上人员的数量，也是他心头最牵挂的东西。

这并非一部宣扬个人英雄主义的片子。伊斯特伍德平等叙述事件中的每一个人，不用冗词赘句渲染感情，由人本身组成了这部影片，而非特效与情绪。

当审判员对萨利表示由衷的赞美时，萨利却说，“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所有人的，乘客，救援人员，空管人员，轮渡船员，还有警局潜水小队。我们都尽力而为，所以我们幸存下来。”这是完美的一天，只因为每个平凡的人都在他们生活的轨道上，恪尽职守。

这世上本没有英雄主义，每个人都恪尽职守，于是便有了英雄。

最后的彩蛋，萨利机长真人现身，他跟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演员汤姆·汉克斯有着如出一辙的气质，一种富有感染力的冷静与平和。

萨利当过美国空军飞行员，伊斯特伍德当过美国海军，他乘坐的A-1也曾经坠落大海，游了5公里死里逃生。萨利在29岁退役加入联航，而老东木在服完兵役之后跑去念戏剧演意大利式西部片。相同的经历让伊斯特伍德与萨利产生共鸣，对于怎么拍好这部片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伊斯特伍德是浪漫主义的西部英雄。但在他晚年导演的片子里，英雄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可饶恕》里，坚持原则的老牛仔莫尼，因为朋友的死而大开杀戒血洗啤酒馆，《老爷车》里，经历过朝鲜战争的老兵，为了宽恕自己的罪，倒在了亚裔小孩的枪声下；《百万美元宝贝》里，拳击女孩麦琪为了别人无法理解的梦而赌上一切，最后却被实施了安乐死；《美国狙击手》里，海豹突击队的神枪手杀敌过百，回国后却死在同胞的枪下。

同样，《萨利机长》也是一个去英雄化的过程。萨利在面对NTSB质疑妻子哭诉的压力之下，也曾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当妻子流着泪说，我差点也忘了，你也是155个人中的一个，萨利终于脱离水面，回到陆地上。

很多时候，生活需要的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平静的着陆。波澜壮阔都落地，四散的潮水才真正涌入心里。

 缪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