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萤火虫点亮的童年
本文字数:1498
米丽宏
脚边有田,田头有草,草窠里有虫儿。在村子里生活,哪个孩子没几个虫友呢?我们跟虫儿抬头不见低头见,是天天见的“老熟人”。
哪里有虫儿,哪儿就少不了童心的探秘。
就连晚间,很多虫友还会循着灯光来访:螳螂先生、瓢虫妹妹、金龟子小弟……它们伏在纱门上,深情地望向室内。只要纱门错开一个缝儿,就迫不及待闯进去。它们,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盛夏时候,我们在家门口老槐树下吃晚饭,邻居们也喜欢聚过来,篾席一铺,躺椅一展,摇着扇子,吃饭、聊天儿。黑暗中,虫声唧唧、人语喁喁。世界被虚化成灰度不一的色块。对面南山只显出一痕山脊;南河悄悄流淌,静默无语。
河岸那边的草地,是萤火虫的“舞场”,黑暗中,几点萤火浮游而来,黄绿色微光,明明灭灭,飘飘忽忽。
“萤火虫!萤火虫又来啦!” 暗夜的一角被轻轻撩开,一道道美丽弧线,穿梭往来,如灵巧的绣娘在穿针引线。
蛰伏在黑暗里的孩子们,都雀跃而起,奔向河岸边。捉萤火虫,是我们永不厌弃的游戏。不顾大人们的喝阻和嘱咐,也不管夜色是如何浓,我们的脚好像长了眼,识得弯弯羊肠路。
河岸边,我们仰头痴痴寻觅着、观赏着:三五点,十几点,几十点,黄绿、幽蓝的荧光陆续点亮,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加入进来。一会儿亮在草地上方,一会儿又熄灭于树枝草叶之间。一时间,影影绰绰,好像在举办一场荧光舞会。
那真是繁星飞舞的梦幻场景啊,我们心动不已,有的脱下上衣,有的挥动蒲扇,逐着光亮扑打;一边扑打追撵,一边还喊着大人教的歌谣:“明火虫,明火虫。走着路,点着灯。吹灭吧?黑洞洞!下来吧,吹吹风!”
萤火虫的飞行并不十分灵巧,一撞一撞的有点愣。我这出了名的“笨爪爪”,也能捉住几只。抓住了,捧在手心,它们便在手心里一闪一闪,像发光的豆粒。指缝稍稍松开,一小片微茫的光亮便泄露出来。我试探着松手,让它自由爬行一会儿;却见那光亮倏地闪成一道线,一直闪向空中了。
萤火虫飞走了。
朦胧的黑暗中,有人从篱笆架上掐了朵南瓜花,把抓到的萤火虫装进了口袋般的花苞苞里;我马上受到启发,蹲身从旁边葱畦里薅来几支葱叶。葱管管儿,也成了萤火虫的容身之所。
不多久,大家都收获满满:你的南瓜花透出了朦胧的光亮;我的葱叶,变成了真正的荧光棒。
玩够了,我将葱叶口一松,让萤火虫倾囊而出,乱纷纷散去。这让我有一种放飞繁星的错觉,一颗星就是一份喜悦。有的伙伴喜欢把萤火虫带回家,放在蚊帐里,让光亮点点陪自己入梦。
我娘不许我这样做,她说老书上有“腐草为萤”的说法,意思是,萤火虫是枯烂的野草变来的,有臭味儿。
后来读《红楼梦》,读到那个制谜猜谜的情节,恍然想到娘说的这个典故。李纨与姑娘们在大观园里猜字谜,她以“萤”字为谜面,让大家猜一字。宝琴给出的谜底是“花”——草字头下一个“化”。按腐草为萤的说法,那“萤”可不就是“草”化成的吗?
我想,这么美的虫儿,怎么会是烂草化的呢?当它亮起微微的光,多像星星和小花朵啊。记得有次,我爹下田晚归,背了一篓子青草瓜蔓回来,挎篓里点点明亮,像小星星。青草上,竟趴伏着几只萤火虫。那是多美的情景呢。
我把不请自来的几只萤火虫,装在罐头瓶里,放在桌子上。一整夜,那里微光朦胧,梦里都光彩熠熠。天亮后,我再去细细端详:萤火虫淡金色头部,长着触须;两扇黑羽翅,镀了一道金边;尾部凸出一团,同样也是淡金色。
我姐说,那就是它自带的发光器。是它们的灯。
这带“灯”的小虫儿,看上去这样的不起眼呢。可是,黑暗里,它却有自己的光亮,哪怕一点点,也照亮了一小片夜。
长大后,我明白了:力量不在大小,善意就是光芒。好多有“萤火虫”精神的人,用自己的善良,给别人送去力所能及的帮助和温暖。或许,只是一点微光,但很多时候能带困境中的人走出黑暗,走进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