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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手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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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晓玲
母亲精于做手擀面,每次擀面前都要唤来她的几个姐妹。电话声在厨房淡青色的空气中微微翘起沸腾的触肢,招摇着,电话那端泛起圆润的乡音。待她们来了,天空中的暮色已然苍茫,鸟群稀疏划过苍劲静默的松树。
母亲便在这时开始和面,如同捏制瓷器般,将面团捏得无比平滑,像玉一般无瑕。她一边捏着面团,一边与姐妹们聊家常,那些话语如同漫天的面粉一样,飘飞着。
接下来,她拿出擀面杖开始擀面,那面团此时像一座巍峨的山,一接触到擀面杖,就凹陷下一个深深的沟壑,如同海浪般荡漾。母亲双手向斜下方推去,同时微微旋转擀面杖。擀面杖的木纹与母亲涂抹着面粉的手摩擦着,发出温润的窸窣声。面团一点点垮下去,同时越来越坚韧。母亲吸一口气,用力向前推去,如同推着一块石磨。面团泄了气,一蹶不振地扩张开,逐渐失去厚度。母亲此时撒一把淀粉,用擀面杖将面皮裹起,再用力压开,如此反复,面皮便越来越平整,温润,微微拎起,薄如蝉翼,在阳光下像一层细纱。
在家人们的赞叹声中,她将面叠起,用刀将面切开,刀声如小军鼓般铿锵,每切一段,便用手将上面一层抓起,面条如同泥鳅般,挂满她的手,任凭她轻轻晃动也不会断。
开锅,煮面,水汽弥漫中她吩咐别人看着锅,跑出家门,从田里摘一把青菜。我跟着她出去,趁着她摘菜之际,就问:“妈,你为什么每次擀面都要喊上你姐姐妹妹呢?”母亲若有所思地答道:“她们家年轻人都没这手艺了,年纪大,身体又不好,手里没有劲儿了,哪里吃得到手擀面呢?你爷爷擀面的技术如今就落在我手里,我要趁身体还行,让她们多吃几次这传统的主食啊。”
此时面已熟,水汽裹挟着清香,随着揭盖的那一刻喷涌,大家围坐着,眼前的面汤蒸腾着,咬开,略有些粘牙,带着手工制品独有的粗糙和沁人心脾的香。母亲的姐妹们边吃着,边回忆过去围在我爷爷奶奶身边吃面的日子,吸着鼻子,不知是因为着热气,还是因为回忆的触动。她们开玩笑说:“珍啊,你要不去街上开家面馆吧,让像我们这样的人能经常吃上这面。”母亲只顾笑笑,眼角浑浊。
手擀面香,伴随了母亲那代人的过往岁月,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迷离,而母亲坚持擀面,或许是对手艺的执着,或许是对过往的怀念,又或许只是想陪陪自己的姐妹们,让这份味道能一直延续下去,成为她们碌碌而孤独的生活中的一丝温润。
手擀面,从温饱的食材,逐渐成为一个家庭联系的纽带,那筋道的面皮,似乎有无限的韧性,裹住了一颗颗老去的心,在疾驰的时光里历久弥新,越来越显现出它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