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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的枝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绿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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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琳
花儿并不知道,自己就是春天,看春日的阳光洒在金陵城的梧桐叶上,忽而想起那个胸前戴着红领巾的我,也是在某个春天——我问邻居哥哥借了许许多多的世界名著,每天放学回来象征性地扒拉几口饭,就奔向我的书桌,如饥似渴、废寝忘食,那些精神食粮,像一粒粒种子,落进我小小的世界。
八岁那年春天,我攥着第一笔稿费——一则看图说话发表在《小主人报》上,20大洋,父亲骑着自行车去邮局帮我拿回了稿费单,我天天放在枕头底下睡觉,还想着要一辈子都收藏,可惜后来历经转学、搬家种种,终究都不见了。
十岁那年春天,我确乎是“认识”过全世界的。
《百年孤独》里,奥雷里亚诺上校熔铸又重铸的小金鱼,在我舌尖留下铜锈的腥甜;《双城记》中,卡顿先生走向断头台时飘落的围巾,曾缠住我放学路上捡的槐花。小小的我脑海中总有许许多多的奇思妙想:比如我总是会走进书里,和人物对话,惊叹人物的选择,感慨人物的命运,唏嘘事情的结果……我也常常觉得,只要把一个个人名刻进脑海,就能顺着油墨的纹路,进入到另一个时空。
可春天终会带走蝴蝶。前些天重读世界名著,几乎每一篇的人名都将我吓退,我甚至只能用笔画了个思维导图——幼时几乎过目不忘的本领,曾经烂熟于心的名字,如今像被雨水浸润的茶叶,蜷缩成模糊的一团。余华在《活着》里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这话若让十岁的我听见,或许会暗想:“才不是!人活着,是为了记住所有名字!”如今的年纪,依然会唏嘘会感叹,却好像能从书中看到更多,学会更多,也有了平视世界的勇气。
十五岁那年春天,后桌的同学突然在某个早自习用笔戳我,“你的作文发表了。”我一脸茫然,然后赫然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的是我的散文《断绪》,虽然如今已记不清那份报纸的名字,但在青春洋溢的年纪,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时的那份欣喜与激动,至今仍刻骨铭心。回首往事,那时的文字或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为赋新词强说愁”,但对文字发自肺腑的热爱,却在时光的磨砺中愈发深沉浓烈。
长大以后,我还和小时候一样,拥有一本摘抄本,上面记录着史铁生,余华,汪曾祺等众多名家经典语录,也记录着我不同的心境与心情。这些文字,就像岁月的书签,串联起我一路走来的成长足迹。
如今书架第三层摆着婆婆的借书卡,婆婆每天都在埋头苦读,她认真研读的模样,让我心生触动,时常暗自思忖,自己是否在阅读这件事上太过懈怠。读书,这看似简单的行为,确实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女儿每晚也要读各种绘本才能入睡,读完后,她总会睁着那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抛出一连串古灵精怪的问题。望着她,我忽然懂得:所谓“书适生活”,原是让文字的褶皱里,长出新的春天。
某个失眠的春夜,我翻开《杀死一只知更鸟》。阿蒂克斯举着火把走向法庭的背影,让我想起父亲的许多伟岸时刻。那些被余华撕碎的希望、被马尔克斯揉皱的时光,此刻在纸页间舒展成蝴蝶标本——你看,人类终究在虚构的故事里,打捞着真实的勇气。
有人嘲讽我守着纸质书是“旧世纪遗老”,我却在新媒体里找到别样春光。关注了各种各样的读书博主:“真的范大山”,爱死他的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根本不能看他的短视频,只要是他推荐的书,听不完三句话我就会疯狂下单;“赵健的读书日记”,与博主赵健相识于一场读书会,后来看到他把读书这件事做出了惊天动地的成绩,因为读书登上《人民日报》,可以直接对话苏童、麦家、余华等文学界泰斗,也可以一年卖出几个亿……爱书之人无限敬佩亦无限感叹,前些日子看到女儿自己摇头晃脑读着她最爱的《小海狸》系列,心中蓦然觉得:或许一代又一代人,都在重复着相似的姿势:以目光为犁,耕耘时光的沟壑,等待某粒文字的种子,在某个春天的清晨破土。
余华说写作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而我想说,阅读是“在春天的裂缝里栽种永恒”。当电子洪流冲刷着世界的棱角,那些被摩挲的书脊、被翻阅的书页、被老花镜端详的名字,都在证明: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算法杀死,比如对美的震颤,对苦难的悲悯,对“活着”这件事本身的敬畏。
此刻暮色四合,窗外的梧桐叶还在坠落。春天正以它的方式回答——让所有真诚的灵魂,在文字的枝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