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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食笋记

    本文字数:1332

外婆从重庆老家寄来了一大袋过年礼物,笋子、腊肠、腊肉。腊肉是自己做的,竹笋则是老人家专门去村子里淘选的有机蔬菜。腊肠一根约六两重,有十二根;腊肉一块约一斤重,有十七块;雷竹笋是处理好的,个个像洗干净澡的小娃娃。冬笋腊肉炒菜,炖大骨头,餐餐吃。入冬后的竹笋,充分吸收了腊肉的油脂,脆爽而娇嫩。

母亲疑惑:这么早就有雷竹笋了?春雷还没响呢。外婆说:霜降之后,乡里人在竹山盖上三十多厘米厚的砻糠(谷壳),砻糠发酵,地泥就热了,笋就冒出来。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竹笋在中国人的餐桌上,一直占据着特殊的位置。笋大致可分为春笋和冬笋,霜降以后所冒的笋,当然就可以划入冬笋的范围了。外婆去淘笋的地方叫永嘉镇,位于重庆毓青山国家森林公园内,又被人们称为“笋竹之乡”。冬笋上市的时节,忙碌的不仅有采笋的笋农,还有观光的游客与品笋的美食家,甚至四面八方的生意人都汇集而来。寻几天清闲,约上好友,三五成群上山采笋,沸腾了竹林,热闹了冬天。

清晨,随着晨曦的温柔洒落,笋农们便踏入了无垠的竹海。在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尖尖的、毛茸茸的笋子犹如孩童般稚嫩,伸出小脑袋向人们招手。笋农们对于采摘竹笋有着独特的技巧,他们用脚跟稳稳地抵住笋的基部,脚掌轻轻一弯,只听“咔嚓”一声,竹笋便清脆地从根部断开。随后,采笋人优雅地弯下腰,左手轻轻一抽,竹笋便拔地而起,笋尖紧握在手中。右手顺势一挥,弯刀精准地从笋尖向下削去,半边的笋壳如丝般滑落,却未伤及一丝笋肉。接着,左手食指巧妙地卷起另半边的笋壳,竹笋在指尖轻盈地旋转几圈,剩下的笋壳便轻盈地弹飞出去,一根白嫩鲜活的方竹笋便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剥去笋壳的方竹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稳稳地落入大背篼中。

山里人不仅卖笋,也乐于教授烧笋的方法,不同的烧法有不同的美味。山里人烧竹笋,可以用来小炒、红烧、油焖、清炖。小炒是竹笋与肉片、毛豆或青椒及其它蔬菜搭配,在大火、快速的烹制下,鲜嫩可口。红烧是竹笋与猪肉、蘑菇及腌制咸菜共同红烧,经过文火烹制,猪肉鲜嫩,蘑菇营养,咸菜鲜美,是下酒下饭的绝美菜肴,于是便有了“冬笋烧肉天下鲜,一人吃饭三人添”的说法。

冬笋做法颇多,但我们家独爱冬笋炒腊肉。割了二两腊肉下来切片,煸油。肉熬得深黄,笋丝、青蒜苗和鲜辣椒一起下锅翻炒,锅气一下子烘出来。大蒜丝、姜丝、粗盐,下锅,翻炒。翻炒了再摊锅,摊锅了再翻炒。摊锅三分钟,起锅,便是满满一大碗。配上一碟炒青菜,一盆白萝卜炖排骨,便可大快朵颐。夹起炒笋吃进嘴中,笋的鲜味被肉香渗透,肉的熏香被笋的鲜汁稀释,笋有肉味,肉有笋鲜,相得益彰,灵魂各自得到升华,仿佛涅槃重生,滋养这道寻常菜肴。难怪一向沉郁的杜甫,遇到笋,完全顾不上往昔的抑扬顿挫,“青青竹笋迎船出,日日江鱼入馔来”,诗兴无端清灵激荡。

午饭后,我们坐在门前的小院子里,咂摸着冬笋的滋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阳光挺不错,明亮而和煦,给人一种模糊的混乱的错觉,仿佛春天已然来临。笋香四溢,难掩冬韵,一碗笋菜迎新春。竹笋做菜,热食温胃,冷食亦爽口,佐饭则味浓,配粥则情长。配上一壶温热的冬酒,静观南山雪舞,枝头银装素裹,苍山隐于白茫。生活是一段漫长又短暂的旅途,所幸冬日中还有一口鲜笋相伴。

山东临沂大学文学院本科 潘佑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