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买车之前，我骑电动车上班。冷天，缩着脖子，忍受寒风啃咬；下雨，儿子蜷在我背后雨披下，缩成小小一团。

天气合适的时候，我还是会选择骑车，自由方便。天一冷，就只愿意钻进车厢。到单位的路不远，夫君每天顺道接送我们。我跟儿子在后座上，看东边天空被烧成通红一片，太阳还躲在楼房后面。还会看到晨练的人，做操的，舞剑的，穿短袖衣服晨跑的，对于他们的安闲，我内心无比羡慕。

比我们更早一些，许多骑车的行人已经上路。上学的大孩子，晨光熹微时就开始奔忙，看到他们，我总想起儿子的明天，觉得心疼；还有许多男人女人，赶往一家工厂或是一爿铺子，那是他们的衣食来源。朋友圈里岁月静好、风日洒然，可是，还有很多不刷朋友圈的人，他们面前摆放的，不论流年，只有生活。

他们对抗寒风的招式，我都熟悉。大到挡风的棉罩、反穿的大衣，小到口罩耳捂、围巾手套，光是出门前，就得折腾好一阵子。可是，上路后依然冷。看不见的寒气从任意部位攻城略地，膝盖是冷的，手是疼的，唯有胸口一团热气，用来支撑这漫长的冬天。

等红灯的时候，我可以看见他们的侧影，如同，看见另一个自己。

这天早上，我路遇一位大姐。全黑装束，戴着头盔，电动车上覆着紫红白点的挡风棉罩。我瞥到她棉鞋后跟的拉链没有拉上，露出里面白色棉袜。鞋跟有五厘米左右，手指粗细。品质不会太好——好又如何？穿到这样的脚上，一样显得廉价。绿灯亮的时候，我们的车超过她，我回头看一眼，短发，普通的面孔，类似茫茫人海里任何一个劳碌的主妇。

大姐应该是要去上班。在她奔赴的方向，是小城的工业园区，虽然并不红火，也有大大小小的厂子深藏其间。生活劳苦，岁月匆匆，她跟男人一样挣钱养家，脸跟手逐日粗糙，或许，自己都不忍心去看镜中的自己。可是，内心里总有个柔软的声音，提醒她——你是女人。脚上的高跟鞋，或许并不为美，也真的并不美，只是一种性别的自觉。

为什么拉链没有拉？可能是早晨出门太匆忙，给念高中的孩子做好早饭，催他出门，自己套上鞋子也跟下来。母子俩在小区门口分别，各自奔向自己的任务。又或者这双脚不舒服，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浮肿，或是冬寒催生冻疮，塞进鞋子里，像是一种刑罚。

大姐的车落在了后面，不一会儿，她也会去到工作的地方，那里，或许有一双更惫懒邋遢的鞋子等着，她将高跟棉鞋拎到固定一角，轻轻拂去面上的丁点儿灰尘。她其实知道，这种款式早已经不再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