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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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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 涛
小满那天,晨起上班,一出家门就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磨镰扛锄,布谷布谷、收麦种谷……声音节奏如鼓,空旷高远。
我以为是一种错觉,侧耳细听,没错,是布谷鸟在唱歌。在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还能听到布谷鸟的叫声,让不知农时已变换的我有一丝惊奇,同时又倍感亲切。
布谷鸟是北方农村麦收季节的精灵啊!它的叫声,将我尘封的记忆唤醒。布谷鸟飞来的时候,麦子就基本完成了灌浆,这时楝树紫色的花也开了,母亲下晌回来,掐一把麦穗放在炉膛的柴火上燎烤,烧掉麦芒,趁热揉搓,吹去浮皮,胖胖的青麦粒带点微黄,拥挤着呈现在簸箕里。我们顾不了热气蒸腾,急不可耐地捏一大撮放进嘴里,满口筋道清香,一会就变成了小黑嘴叉。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吃过燎麦,就要收拾农具,准备麦收了。
民以食为天。对农民来说,麦收是一个盛大的节日。白居易《观刈麦》里的景象:“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真实上演。一场麦收,可谓是全家人总动员,在外工作的人向单位告假回来了,去城里务工的也停工回来了,孩子们学校也放麦忙假了。大人们忙着收割,孩子们也跟着忙乎,捡拾麦穗、送茶送水。
一场麦收盛宴,从磨镰、收割、打捆、运送、堆垛、晒场、打场、扬场、晾晒到入囤,要十几道工序,断断续续近一个月的时间,直到续种的玉米、谷子、大豆、花生出土,这场“劳动嘉年华”才基本宣告结束。
九十年代末,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在乡镇,那时还基本上是以人工收割为主。每年布谷鸟一叫,县镇两级的工作重点,就转到麦收上来了。农谚云:春争日,夏争时。夏天的天气如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那个年代,天气预报还不像现在这么精准,农村的高音喇叭反复播放着广播录音:要抓紧时间抢收,龙口夺粮(意思是赶在大雨到来之前收获),绝不能让眼见到口的粮食烂在地里!
风吹小麦千重浪,机关干部下田来。麦收一季定全年,那几年县里每年都组织“万人帮困助四夏”活动,动员县镇村三级干部帮助困难户、缺劳力户收种。田间热浪滚滚,大家热情高涨,县领导率先垂范,头顶烈日,一字排开,镰刀沙沙,麦子一片片倒地。饿了累了,有自备的干粮茶水,就伙同农民朋友在地头树荫下凑合一顿。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我,感于此情此景,写了一篇长篇通讯《热汗甘为百姓流》,竟然刊登在了县报的头版头条,这极大地激励了写作的热情。
后来,从人工收割,到割晒机、脱粒机、联合收割机、大型收割烘干一体机,农业机械化的迭代发展,使麦子从站在田间到流入粮仓缩短到了一顿饭的时间。再后来,收割播种一体,大型机械一趟过后,麦粒入袋、麦杆还田,玉米随即播种,麦忙的整体时间一周左右即可结束。随着农业税的取消,不再征收夏粮,农民排队交“公粮”也成为那个时代特定的历史画面。
农业机械化程度提高后,农村夏季工作的重点,也从催收催种、帮收帮种转变为防止秸秆焚烧。农村的大喇叭又沸腾起来!只不过,播音的内容已经变成秸秆禁烧方面的了。与此同时,镇村干部分片包干,开着宣传车,拉着扑火工具,白天严防死守,晚上田头蹲守,组成了一支又一支“流动的119”。
那年麦收刚过,我接到一纸调令,工作地点从乡村到了县城,工作内容由农村工作转为工会工作。我清楚地记得离开的时候,是在一场雨后,农田里的玉米苗刚刚露出地面,大地一片新绿。
大地绿了又黄,黄了又绿,二三十年弹指一挥,当年热火朝天的麦忙场面,定格成为一种不可磨灭、越想越清晰的记忆。无论我们走得再远,离开的再久,生活在哪个城市,从事的什么工作,梦都还在乡村,根都还在大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