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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熟透八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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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院中那棵核桃树,个子倒不算高,只是枝杈伸展得极其宽厚,如同一把苍翠的遮天巨伞。树身粗壮如桶,树皮沟壑纵横,深深浅浅的刻痕,仿佛记下许多不为人知的年岁。每到八月,青果便挂满枝头,累累垂垂,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杈,宛如树梢缀满了大小不一的青疙瘩。核桃尚未熟透时,青皮裹着果核,气味便先于果实弥漫开来,似乎早早就在宣告它的存在。
核桃青皮如裹了层厚实的绿衣,圆鼓鼓的,外皮粗糙,摸上去便觉涩涩地扎手。摘下来后,用砖头轻轻砸开青皮,汁液四溅,溅得手上、衣襟上全是褐色斑痕,洗也洗不净。青皮剥落,终于露出了里面那副坚硬如磐石的核桃壳,壳上花纹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沟壑,纹路深邃,似乎藏着许多自然的小秘密。
敲开硬壳,果仁便显露出来,裹着一层浅褐色的薄衣,仿佛一件里衬。核桃仁的形状,极像人脑沟壑纵横的模样,一左一右,各自蜷曲着,又彼此呼应。嫩仁雪白,脆生生的,嚼之微甜,末了舌尖上却浮起一丝青涩;及至成熟,则渐渐转为浅褐,入口愈是咀嚼,油香便愈是深浓,那点涩味反而被香气驱散,只余下满口的甘美丰腴。
奶奶最擅长炮制核桃糖。她先将核桃仁细心地剥出,在锅里炒熟,然后熬糖。待锅中糖浆熬得浓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便迅速将核桃仁倒进去,大力搅拌。糖液裹住核桃仁,趁热倒在案板上,摊平压实。待到微温,再飞快地切成小块。核桃糖冷却后,硬如石子,咬下去却酥脆无比,甜味裹着浓郁的核桃香气在口中弥漫,口齿生香,回味悠长。
除了糖,最叫我心折的,还是核桃酪。需用当年新下的核桃仁,剥去薄皮,与泡软的糯米一同细细磨成浆。磨浆是慢功夫,石磨悠悠转动,乳白浆汁缓缓流淌,磨房里便弥漫开一股甜润的香气。磨好的浆汁用细布滤过,倒入锅,小火慢熬,其间需不断搅动,熬至浓稠如酪。盛在碗里,撒上些青红丝或果脯碎末。核桃酪入口绵滑细腻,香浓清甜,新核桃的清芬与糯米的温润交融,舌尖上漾开的,是谷物与果实最醇厚的秋日滋味。
我小时第一次尝鲜核桃,咬开嫩白果肉,眉头立刻皱起,几乎要吐出来。奶奶在一旁笑道:“别急,再嚼嚼看。”我依言继续嚼,果然苦味渐淡,一股清甜竟不知不觉漫了上来。如今才渐渐明白,世间滋味,终究须耐心咀嚼,方能品出那被苦涩包裹的甘美的核来。
山西晋中理工学院 傅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