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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折香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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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在《闲情偶寄》里感叹道:“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
此言不虚。
眼前桌上一盘简简单单的香椿头炒鸡蛋,金黄色的鸡蛋裹着紫红色的香椿,混合着香椿特有的木香柑橘香与药草香,这扑鼻而来的香气一下子带我走入儿时的春和景明。
幼时,每到阳和启蛰,香椿树由深灰色的枝头探出星星点点的棕红,奶奶便牵着我行走在田埂边。朱红色的旧砖块参差地垒在香椿树边,彼时的奶奶身手仍然矫健,三两下攀上去,用力将香椿枝条缓缓扯下,柔韧的枝条弯出一段线条流畅的弧度。奶奶粗糙的手掌抚过香椿枝的顶端,轻轻一掐,便把新长出的香椿芽折了下来。那微红的香椿芽还没来得及叶尖泛绿,就已乖乖地落在了奶奶的手心。
我心疼极了,忙仰起头问:“奶奶,它还那么小,为什么要折掉它呢?”奶奶笑着摸摸我的头:“乐乐,折了香椿冬芽,它才能长得更壮呀!”怀着满腔不解,我在奶奶的帮助下,也伸手使劲拗下一株香椿芽,仍兀自疑惑:折了幼嫩的芽,它不就没有了生机吗?
孩子总是没心没肺的,一碗土灶里炒出的、醇香可口的香椿头炒鸡蛋,便消抹了所有胃里的空虚和一连串没有答案的小问号。
两三场春雨后,香椿树便尽情地吐露了自己的芬芳,和着远处的桃红柳绿,在微暖春风里缠绵。我仰头惊奇地看到,被掐掉芽的香椿枝不向天上直指,而是向侧边铺展开来,它绿叶茂盛,叶尖泛着红晕,娇羞的样子像极了挂历上身着红裙的美丽姑娘。而未被折掉芽的香椿,枝头虽挂上了一簇簇小小白花,却是枝叶耷拉着,仿佛耗尽了全部心力,不久竟有了枯萎之势,这让我惊慌了一阵子。
惊奇地去问奶奶,奶奶却只是笑着点点我的鼻尖,说等我长大就知道了。
原来,那些未被折芽的香椿张牙舞爪地生长,养料流向花朵,本想艳丽在春风里,却因营养供给不足而早早失去了应有的生机;而那些被折了芽的香椿,在生命的初期,虽被看似残忍地扼住了酣畅淋漓的歌喉,却在无边的寂静里酝酿了又酝酿,将自己所有的过去芬芳成一壶绝世好酒。
搛一筷香椿头,我仿佛嚼到了生命成长的滋味。春折香椿头,原是奶奶埋在我心底的醉人一课,也是香椿头带给我的春的馈赠。
常州大学周有光文学院 俞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