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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暗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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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霏

 

地铁口旁边有条民国时期修建的小巷,青砖灰瓦,古拙清冷。临街的一楼零星开着几家店铺,有家书摊在院中搭了个葡萄棚,青叶翠蔓随风摇曳,落下了一地细碎的清凉。在绿荫中有人安静地读书,更多人端着饮品看主人家写写画画。笔尖方落到平平无奇的宣纸上,就流动开来,蔷薇、绣球、迎春,各色的鲜花便从空白的世界中发芽抽叶,肆意生长,又恰好能停驻在最娇艳的时间点上。

“张老,我们可等您的新作呢!”我笑着上前跟他打招呼。

老先生画完一笔,抬起头来,笑得格外开心:“早画好了,得送去装裱,就这几天,哈哈,混个鼓励奖就行!”大家都笑了。张老不是科班出身,是退休之后才开始学画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纯喜欢,弥补一下小时候没学上的遗憾。没承想,他只画了几年,就在我们市成绩斐然,甚至超过了一些普通的画家。我们文化中心的人总是感慨,这真是老天爷上赶着喂饭吃,张老又不靠艺术谋生,不像画家们,不是为名声奔波,就是被名声拖累,个个愁眉苦脸的。张老整天乐呵呵的,奖状偏偏雪花片似的往他家砸。

说话间三两枝娇艳的桃花又从他手下生发绽放,他把团扇递给我,比照了一下,说:“小姑娘,就要这样粉粉嫩嫩的,合适!”周围人也纷纷夸赞好看。确实好看,花枝怒放中藏着含苞的,桃叶嫩绿里掺着赭红,栩栩如生,清雅又不俗气。我轻摇团扇,仿佛空气中也带着丝丝缕缕浮动的甜香。我抬头搜寻,只有满目的青绿和缝隙中高远的蓝天,一缕香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来自张老扇子上的桃花吗?也或许是哪位姑娘身上的香水吧,我猜想。

下班路过时,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比之前更加浓烈,围观的人群退潮般散去了,只余下张老一人往葡萄叶片上喷水,夕阳的余晖中叶片的老绿色和光线的金白色共同调和出一种嫩嫩的鹅黄色,还有一道小小的彩虹在喷口上时隐时现,远看像幅光影唯美又不太真实的油画。“张老,您知道这么香是什么花?”我问他。张老招招手,让我过去看。他双手分开葡萄叶子。在层层叠叠的叶间,成串的青色花骨朵,左右对称排开,顶尖上已经绽放出了洁白的小花。凑近一闻,甜甜蜜蜜的,毕竟是葡萄的花呀,想起酸酸甜甜的口味,禁不住要流口水了。我们松开葡萄,叶片立刻又把小花朵重重遮掩起来,像是一双双保护着珍宝的绿色小手掌。小手掌的边缘是圆乎乎的小锯齿,好像有点害怕人摘,又怕把人给割伤了似的,是个既小气又温柔的植物。

“真没想到,葡萄也开花呢!”我感慨。

张老说:“哪有不开花就结果的植物嘛,花高兴人看。人看,花就开得热烈;人看不着,花也开,开给自己。”

张老将书一沓沓地码放在店铺的铁皮置物架中,最里面的几排架子没有用来放书,而是放着用皮筋打成卷的宣纸,上面依稀有字画的痕迹,紧紧挤在一起密不透风,很有藏经阁的味道。“哈哈,没关系,可以抽出来看,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那是‘黑’历史哩,”张老的语调变得认真了许多,他轻声说,“也是我一步一步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