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端华

春节回老家探亲，无意中竟然吃到了久违的红糖果。这种糖果，褐红颜色，短柱形状，大多为一颗一颗的，也有少数是两颗或三颗粘在一起。吃到嘴里，虽甜得过瘾，却无一丝腻感。小时候过年常吃，但长大后先是到外地当兵，后又工作、成家，也就很难吃到了。

最念红糖果，是因为它承载了浓浓的亲情和满满的爱意。苏北农村的生活很苦，尤其到了过年，大人们更觉得如过难关。可日子再苦，也不忍苦了孩子。哪怕“年关”再难，父母也会想方设法置办些年货，让孩子感受一下年味的幸福。这些年货中，自然少不了花生、红糖果、金枣、云片糕之类，而最招孩子们喜爱的，当数红糖果。每次去爷爷家，双目失明的奶奶总会从堂屋西北角的一个瓦缸里掏出两把红糖果塞到我手上，那一刻，我便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每次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隔一会儿摸一颗放到嘴里。

最念红糖果，是因为它承载了一代人对农村生活的温暖回味。堂弟见我总是对红糖果念念不忘，便悄悄买了几包放到我的行李中。回城后的一次茶叙，我带了一包让大家品尝，谁知在座一位同乡年长者竟然也对它情有独钟，并且深情回忆起他小时候与红糖果的一连串故事：忍不住红糖果的诱惑从父亲那悄悄“拿”了两毛钱；为了几颗红糖果和哥哥打架……讲的人津津有味，听的人若有所思：是啊，这红糖果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什么名贵糕点，但它却是那个时代的生活标识，是那一代人的温暖记忆。

最念红糖果，念物思人，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给我红糖果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老人们受苦了一辈子，却竭尽所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子孙。尤其是奶奶，中年即双目失明，凭着对家庭的责任、对生活的抗争，毅然在浑然漆黑中承担起家务，并且靠着做网挣得微薄的收入贴补家用，和爷爷一起，把三个儿子、四个女儿抚养成人。外公也是十分忠厚本分的农民，上世纪60年代自然灾害时，外公把粮食省下给孩子吃，自己却忍饥挨饿，结果得了浮肿病，这为他年迈后病逝埋下了祸根。每每想起这些，我总埋怨自己没有快快长大，没能在他们活着时尽一点孙辈的孝心。可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念红糖果，念旧及今，自然想到了应当倍加珍惜今天的生活。在那个红糖果紧俏的年代，人们的物质生活异常匮乏，生活必需品大多靠计划供应，别说没钱，即便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东西。但人们依然怀念那个年代，因为人与人之间大多真诚相处、善良相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交易不成、仁义还在……如今，我们的物质极为充足丰富，物流极为畅通便利，各种物质需求几乎应有尽有、想有即有。然而，人间的真情似乎变得有些淡薄了，传统的美德似乎变得有些稀缺了，社会的良俗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了……但是我坚信，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红糖果所代表的物资匮乏时代虽然一去不返，但红糖果所承载的人间真情必将融入新时代铿锵前行的节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