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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误杀,引来一次次误杀

韩国电影《塑料大棚》解读

    本文字数:1911

韩国新片《塑料大棚》,在某些剧情设定上,很容易让人想起奉俊浩的《寄生虫》。

金瑞亨饰演的女主角文静,是个身处底层的家政人员,照顾一对行动不便的老夫妇,后者家境富裕,老先生李泰江还是位德高望重的作家。

一次意外,文静误杀了女主人,为了掩盖真相,她把失智的老母亲接到李家,冒充女主人,打算蒙混过关。与此同时,也让长期待在疗养院的母亲,得以优渥“寄生”。

同样是悬殊的两个阶层,也都涉及“寄生”这一尖锐的社会话题,但《塑料大棚》和《寄生虫》的人性底色、表达理念却截然不同。

《寄生虫》说的是恶与恶之间的角力。身处上层的朴家,和作为下层的金家,都不是善茬。朴家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将金家当作仆从、蝼蚁,厌弃他们身上那股子“怪味儿”。

金家看似可怜巴巴,却极善钻营逢迎,靠着小聪明,伪装造假,获得更优渥的生活条件。

说到底,朴金两家,都在丛林法则下生存,只不过一个是从明面上攫取利益,一个是在暗处拾掇残羹。他们是水火不容的两派,相互敌视,从无真心。

《塑料大棚》不同,影片自始至终都未曾展露过李家的势利寡义,相反,李泰江对文静关怀备至,无论是从态度上,还是在待遇上,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文静也一样,她并不觊觎财富或仇恨李家,尽管老太太因为阿尔茨海默症,时常对文静举止不当,但她也总能以德报怨。

文静误杀老太太,纯属意外。她没有报警自首,是为了儿子出狱后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将母亲接到李家“寄生”,也不是为了贪便宜,而是文静作为一个“笨人”,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掩盖真相的法子。

整部电影是一场“善与善”之间的无声杀戮,他们对彼此并没有恨,却鬼使神差地滑向罪恶的泥淖。

从文静杀害老太太之后,影片附着上科恩兄弟般的黑色荒诞,剧情跌宕起伏,令人猝不及防。

当文静处理老太太尸体时,李泰江回家了,但由于双目失明,他看不到地板上亡妻的尸体。于是乎,李泰江一边悠然自得地哼着小曲,一边在文静和亡妻四周巧妙错过,这段场面调度既透露出一丝惊险意味,又有一丝吊诡的荒诞气息。

此后,类似的离奇桥段连番上演。

失明的李泰江,越来越怀疑身边的这位“妻子”,尤其当他触摸到后者的双手和脸庞,更加笃信自己的怀疑,并叫来老友识别确认。

老友对李泰江的怀疑,并没当回事。一是因为,突然怀疑枕边人并非自己的妻子,显得过于离谱;二是在于,李泰江也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识人不准也是常态。在此前提下,文静又躲过一劫。但她能一直好运,靠着老母亲的替代,熬到李泰江去世吗?

结局再次出人意料,李泰江突然来到妻子房间,将熟睡中的“妻子”扼死,自己则在浴室上吊自尽。

李泰江至死也没想到,他的妻子早已命丧文静手里;而让文静也没想到的是,老母亲成为女主人的“替罪羊”。

死亡的齿轮并没有停下,文静心心念念的儿子提前出狱,后者却和一帮少年来到原先住过的塑料大棚,喝酒胡侃。他们不知道的是,大棚的柜子里还藏了一具尸体,李泰江亡妻的尸体。

文静突然来到大棚,打算毁尸灭迹;她的儿子和几位朋友藏了起来。

汽油泼洒后,大棚迅速燃起。文静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以为销毁罪证后,将迎来新生,可她不知道的是,儿子就躲在里面。

片名《塑料大棚》极富深意。明面上,它指向了文静的落脚处——荒地里的塑料大棚,但其深层含义,混杂了文静的善良和邪恶,她的悲剧以及她所制造的死亡。

正片第一幕,便是暮色下的塑料大棚,宛如一口偌大的棺材,压得人喘不过气。乌鸦凌空飞过,增添了死亡气息,而天空的阴沉色泽,让人分不清是象征希望的晨曦,还是代表绝望的暗夜。

塑料大棚里,文静接纳了同样命运不济的女孩纯南,使其暂时摆脱了性侵者的伤害;但也是在这里,文静撕开了纯南过往的伤疤,在其创口上撒盐。

如果说,李沧东的《燃烧》,借由富人“烧仓房”这一举动,展现了底层的悲剧和愤怒,上层的傲慢与冷漠。那么,在《塑料大棚》里,“烧仓房”被替换成另一种象征意义:片中人物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对整个社会进行复仇。

之所以说是潜意识,因为电影中从没有看到文静的愤怒,也没有看到李泰江的骄横,他们相处得一团和气,和睦得让人难以相信。

《塑料大棚》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此。它不断利用剪辑手法,掩盖一部分真相,藏匿几位角色的真实情绪,让我们进而思考,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一系列悲剧,只能眼看着他们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一步步滑向深渊。

弱智女孩纯南,从小被母亲抛弃,福利机构不作为,让她只能病态地依赖于性侵惯犯;身处上层的作家李泰江,在病魔的折磨下,放弃了生之欲,走向悲怆的死亡;女主角文静,明明为人朴实善良,却最终成为杀人凶手,毁尸灭迹。

本片是韩国导演李率熙的处女作,完成度相当高,尽管票房不算出色,但却是不容错过的小众佳作。此外,女主角文静的扮演者金瑞亨凭借本片获得第32届釜日电影奖最佳女主角荣誉。

花无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