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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战友”

胡同军

    本文字数:3737

高原战士与军犬

高原战士与军马

我到新疆喀什工作才了解到,高原边防一线连队守卡放哨、巡逻执勤离不开军马、军犬和牦牛。军犬、军马有编制、有专项伙食费,牦牛是当地牧民的家畜,又是边防连队编外巡逻主要力量,它们都有专人饲养、引导,专科护理医生,都是一线官兵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亲密战友,都有像守防官兵一样戍边感人的故事……

军马——战功卓著

五六十年代,我国边防都编设骑兵部队,驰骋海疆,边境巡逻,剿匪参战,为边防建设和民族地区稳定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2003年,中央电视台曾经在第一套节目黄金时段播放过电视纪录片《最后的骑兵》,讲述的是我军最后一个整建制骑兵连的故事,在军内外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随着我国边境设施建设不断加强,边防部队现代化建设水平不断提高,建制骑兵部队撤掉了,但在西北、东北、华北高原边防交通不便的一线连队仍编有军马,担负巡逻执勤和机动作战任务。

我们喀什军分区驻守帕米尔边防一线连队,编制配备的军马多数是伊犁马,也有少数哈密马,都是经过新疆军区军马训练基地严格训练、考核过关入编的。伊犁马,也叫乌孙马。当年,这种马随汉将率兵征战匈奴立下了汗马功劳,汉武帝曾经赐名为“天马”。“天马来兮从西极”说的就是这种马匹。也有伊犁的汗血宝马世间难寻之说,它健壮超逸,奔走如飞,很招人喜爱。喀什塔防区近千公里边防线的十多处边境通道山路艰险,长年冰雪,环境恶劣,一年四季执勤巡逻,主要靠军马随行。

军马有野性,有个性,但也具人性,很友善,尤其对相伴关爱它的主人更是顺从体贴,关键时刻彰显神威,生死勇救。

副团长胡晓军告诉我,一次,他时任连长的连队组织官兵到吾甫浪沟巡逻,经过4天长途跋涉,终于到达吾甫浪沟口,短暂休整后,便开始强渡克勒清河,巡查10号至15号界碑。当时河面宽100多米,河水汹涌奔腾。军医杨海波骑上3号马走到河中心,突然一个大浪猛扑过来,将杨海波连人带马卷走。还未下河的3名官兵沿着河岸拼命地追赶,不停地呼喊杨海波的名字,由于河水流速太快,只能看到杨海波悬在马鞍一侧时隐时现。突然,3号马昂起头来,杨海波顺势翻到马背上,死死抓住马鬃和缰绳。当冲到300米外的浅水处,军马背着杨海波顽强地爬上了岸。此时的杨海波肚子里已灌满了冰水,身上多处被石头划伤,鲜血染红了衣服,已昏迷不醒了。战友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马背上抬下来,进行人工呼吸,排放肚子里的冰水。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抢救,杨海波渐渐苏醒过来。为了铭记这次生死经历他用十字镐在一块大石头上,刻下了“清河生还,永谢战马”八个大字。

前哨班军犬——“黑吉”立大功

一天下午,红其拉甫前哨班军犬引导员莫斌经过半年的训练,从新疆军区乌鲁木齐军犬训练大队高高兴兴地把“黑吉”带回连队,连队官兵像欢迎新战士下连一样敲锣打鼓列队欢迎“黑吉”和他的主人莫斌到来。

“黑吉”的父母有着纯正的德国护卫犬血统。它在军犬训练大队期间,追扑、撕咬、嗅侦等各科成绩均为优秀。初到高原边防,“黑吉”也像人一样有严重高原反应,没精神,不饮食,躺在犬舍不愿动弹,几天下来,毛色失去了光泽,体型也瘦了许多。同样忍着高山反应的莫斌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想办法从牧民那里找来新鲜的牛羊肉内脏,一天几次变着花样为它调剂生活。为锻炼“黑吉”的适应能力,莫斌循序渐进地引导它进行爬山训练,100米、200米,直到它一趟能跑三五公里为止。为了让“黑吉”成为真正的雪山飞虎,莫斌放弃了所有节假日、双休日,甚至连远在四川老家的父亲病重住院,也没顾得上请假回去看望,一门心思用在了对“黑吉”的饲养和训练上。

“黑吉”渐渐适应了高原环境,担当起连队巡逻“前哨尖兵”的重任。每次外出巡逻多则15天,少则10天,它总是跑前跑后,刺探敌情,传递信息,遇到险境,它原地吼叫,扑向主人告示“注意安全”。每次走到距离界碑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下来,特别守规矩,不越国界线添麻烦。

2001年9月中旬,连队奉命开赴中巴边境执行边境封控反恐任务。莫斌带着“黑吉”进驻海拔4700多米的国门担负潜伏巡逻任务。初冬的冰达坂上早已风雪弥漫,最低气温已经达到了零下30摄氏度。莫斌就让“黑吉”和自己钻在同一个睡袋里,相互取暖,严阵以待。一天深夜,“黑吉”悄悄地从睡袋里溜出来,直向1000多米远处的亮点扑去,莫斌紧跟其后,原来是一辆满载着阿富汗难民的汽车,向我国门开来,企图越境。莫斌立即向连长报告,劝回难民车,妥善处理这起企图越境事件。事后,连队干部战士都说应该给“黑吉”记大功。

边境封控反恐五个多月过去了,莫斌患了甲状腺囊肿症,脖子肿胀,头晕呕吐,吃不下去饭,“黑吉”见莫斌病了,日夜守候在主人身边,怎么劝也不吃食了,眼巴巴地直盯着莫斌,有时还叹气、流泪,团领导得知这一情况后,专门从二线分队调来了一名引导员和一条军犬,到中巴国门执勤,换下莫斌和“黑吉”回连队调养。

一岁犬,大概相当于人的8岁,一只警犬也就服役6年到8年。莫斌带着“黑吉”在红其拉甫边防连前哨班工作生活十个年头了。也许是在高原的时间太长,军犬“黑吉”多器脏功能衰竭,最终长眠在红其拉甫前哨班。莫斌和前哨班的战友眼含热泪把“黑吉”埋在哨所旁,还为它立了一块碑,上书:“黑吉之墓”。因为“黑吉”是前哨班的大功臣,前哨班的战友仍需要和“黑吉”一起相守国门。

高原牦牛品行绝不逊于“老黄牛”精神

我到新疆喀什军分区工作,从喀什地委和分区机关介绍“防区情况”了解到:牦牛是世界上生活在海拔最高处的哺乳动物,是高寒地区特有的牛种。牦牛最大特征是体大健壮、蹄冠结实,耐寒、耐劳、合群性强,适应高寒、缺氧环境,善走陡坡险路、雪山沼泽,能游渡江河激流,它既可以用于农耕,又可在高原作运输工具,有“高原之舟”之称。

帕米尔高原牦牛分布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东部,海拔4000多米高寒地区,到2013年年末存栏1.5万头。初见牦牛,是在1999年7月我去驻守在塔什库尔干某边防团途中。我乘坐的越野车过了海拔7546米素有“冰山之父”美称的慕士塔格峰,透过车窗看到山坡上有一群牦牛在吃草,仿佛都与世无争般、缓缓地摇着长长鬃毛的尾巴,心无旁骛地吃自己的草,无一例外地安祥、淡定着。

驾驶员王福祥在高原边防跑车多年了,对塔县牧区的情况比较了解。他对我说:在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牧场,属纯天然无污染的牧场自然放牧饲养。牧草中生长有天然高原中草药,塔什库尔干县的牛羊等牲畜素有“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帕米尔矿泉水,走的是黄金道”之美誉。特别是牦牛品种独一无二,肉质热量高,品质好,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具有强筋壮骨之奇效。塔吉克族人淳朴、热情、好客,但只有远方特别重要的贵宾来了,才舍得宰杀一头牦牛迎敬宾客。

边防某团防区平均海拔4700多米,地势险要,终年积雪,被称为“死亡之谷”。特别是吾甫浪沟巡逻线,往返100多公里,是全军唯一一条因山高路险而骑牦牛巡逻的边防线。每次吾甫浪沟巡逻,对官兵和牦牛都是一次生与死的考验。副团长张勇告诉我,驻地有50多户牧民家饲养牦牛,连队有巡逻任务了,“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牧民们纷纷牵着牦牛到连队报到,参加巡逻当向导。近10年来,就有27头牦牛累死、摔死在巡逻中,牧民们不要任何报酬和补偿,只图边防安宁,国家富强。

时过三年了,连长刘大旺讲述起马提克家牦牛巡逻回来累死在营区感人那一幕,还是那样地激动。

三年前,刚进入九月,防区第20号通道巡逻路就被冰雪覆盖了。按计划是某边防连队年度最后一次到6号界碑巡逻。牧民马提克得知消息主动牵着一头自家牦牛到连队请战。第二天,牦牛背驮120公斤重的食物出发了。外出第三天,牦牛没精没神,仍坚持走在前面当“向导”。第四天,牦牛不怎么想吃东西,仍顽强地爬山涉水,到达巡逻目的地。返回途中还是没精神,很少吃东西,随队医生刘忠银做了检查,喂药,没明显好转,一路上,牦牛硬是坚持跟随队伍回到连队。

边防连队有个好传统,外出巡逻小分队出发和返回连队时,都要举行仪式,敲锣打鼓,欢送欢迎,互送祝福。这天下午5时,外巡队伍回来了,一进营院牦牛就倒下了,战士们忙着先给牦牛卸装。半小时后,牦牛长叹一口气,就闭上了双眼。马提克告诉刘连长:“阿牦是累死的,不关你们的事。”

在场的干部战士感动得都流泪了,有的把皮大衣盖在“阿牦”身上,让它暖和点。最后,刘连长和马提克商定,将“阿牦”埋在连队大门前不远处,战士们还立块“阿牦之墓”石碑,让外出巡逻官兵来去都能看到“阿牦”。

牦牛识途的本领强,不管多么复杂的路,走上一趟,白天黑夜都可以往来。波林边防连有一头牧民送的黑色母牦牛,每天为连队驮水。在河边,它驮上战士用铁桶装上的水,不用牵、不用赶,会把水驮到连队,如果这个班的水缸装满了,它又会继续往前走,到另一个班去,等战士卸下水后,又回到河边,直到把全连的水缸装满为止。它是那么憨厚,那么忠实。黑牦牛为连队服务已10年了。那一年,连队给它配了一头公牦牛,并敲锣打鼓,为它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一年后,母牦牛喜得“贵子”,全连人高兴得不行。一位领导干部讲述这个故事时说:如果将来这头母牦牛死了,一定要在慕士塔格峰上立块碑,以纪念这个世界最高峰上官兵们最亲近的战友。

我自从离开高原一直在想,我们赞扬过具有“吃苦耐劳、自觉奉献”的“老黄牛”精神,然而,高原牦牛生来具有的坚忍、顺从、奉献等品性,与“老黄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值得我们赞扬和学习。

(作者为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喀什军分区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