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鑫杰

一日三餐，锅碗瓢勺，让许多人避之不及。然，食者，性也。食乃人之本性，是第一需求，人生可以短长，苦乐喜忧，却离不开烟火气息。

世人不愿下厨，一曰麻烦，二曰油烟。从食材采购之斤斤计较，到择洗之烦琐，再到烹饪之复杂，有油烟戕害，又兼洗刷之苦，且一日三餐，无穷往复，除了真正的美食家，一般人宁愿简单果腹，也不愿走进乏味又漫长的流程。

许久之前，我有一本家吉奶奶，同住城中四合院。我们共用一个厨房，一到中午她就忙开了。小小四方桌上，不同的食材择好洗净，而后一阵叮叮咚咚，一到饭点，葱姜蒜下锅，香飘四溢，那时没有油烟机，只需把大门打开一道缝，油烟就从大堂飘去。

我说，吉奶奶，你每天如此讲究，烦不？

她笑道：“人人都觉苦，我不觉得。烧的色香味，自己品尝，别人享福，乐在其中。”

我这才明白，吉奶奶八十高龄，每天忙忙碌碌，身体还这么硬朗，整天笑容满满，一定是从日日烟火中领略了精髓。

轮到我入烟火时，才知男人尤其不易。购买食材需放下面子，从开始不问价格，到学会讨价还价，再到熟知行情，最后拿捏精确，可以说不断精进提升。试问，世间哪件事不是经历无知、懵懂、深入、熟识、掌握，到最后运用自如？

择洗练的是耐心。菜要一根根择，不能机械化作业，枯叶毛边外筋壳，全都要打理干净。小时候看大人择芹菜，用竹筷快速打叶，用筷边刮土豆皮，虽快却不干净，或者浪费太多。在每天的快节奏中，你得静下心，一段一段掐，一片一片拣，专心致志，对择菜而言，慢是效率是质量，如同赛场上二传助攻，要把功夫做足，方不失最好的结果。一味图快，或漫不经心，结果不言而喻，输了时间差了品质。洗也如是，需根据不同的食材确定洗涤方法，洗得不够不清洁，过度清洗则浪费资源。想来，人生亦如此，许多过程注定无法跨越，无法省略，你必须静下心来，让时光慢慢消解，捡起或者放下。

说到烹饪，考究不尽，大中华美味无尽，终其一生不能尽其所有。对普通人而言，喜爱与用心就足够。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不厌不烦，乐在其中。取的是普通食材，却在烟火中变幻出不同的美味。平平淡淡的食材，在常人手里只是佐饭，在用心者手上却是美味。一个是因循，一个是创新，哪怕改变一点，就是不同的口感。如能另起炉灶，色香味兼备，那就是烹调高手。做菜本身其实就是思维的改变，一般菜遵循的是寻常思维，而美味者必有改变，无论炒炸蒸煮，都是达成心中想要的目标，还原了世界本有的丰富。

洗锅抹碗不平常。一个一个洗，一点一点抹，既要耐力，又要讲究标准，尤其油腻，需要加入适量的洗涤剂。当你握住油腻，你才知道“油腻”多么令人生厌，常常让你判断失误，仿佛抓住，实则滑落了，既实在又不实在，仿佛在又仿佛不在。油腻的人，油腻的事，油腻的人生，何其相似。不过，那些油腻只是一时自鸣得意，其实只要一点洗涤剂，它就不复存在。

现在，少有年轻人对锅碗瓢勺感兴趣，烧煮大都成了老爸老妈的责任与义务，没有了菜场和油盐酱醋，少了油烟，外卖生活渐渐失去烟火中的乐趣与体悟，更无法明白烟火里蕴含的真味。

失去了喜爱与兴趣，最终变成“你感兴趣，你去慢慢领会吧”。

其实，对生活的领悟无处不在，“劈柴担水，无非妙道；行住坐卧，无不是禅”，坐一禅，行一禅，看似寻常，实则有心性的引领，离不开日常，又超越日常，于平常心中领悟万有真谛，方才是人生之妙。

如果你用热爱和喜欢对待日常里的烟火，苦累烦，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