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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春树,不负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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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凯

我曾经以为江南春色,应天而生,变化流转非心念所能及。可如今才发现如果你肯多留点时间培育春天,那春天就会报你以属于它的漫长“人生”,而你所需做的只是尽情与它相融。

江南的早春尚寒,料峭春风远比花草更使人在意。课堂学子多是不喜早春的,此时的书味随风,涌进眼里、扑入鼻间,万千诗词中唯有那句“恨春风”最是解气。还记得年少时我厌烦听课,便在书桌上偷偷画了个心口长着红花的小人儿,他的红花正在遭受春风的摧残,花瓣就要被风吹得仅剩一朵了。或许有人会问:春风柔和,又如何会摧残红花呢?答案是早春的风并不温柔,它逼得人醒来早,又摇荡着叫人入睡迟,甚至还能够裹挟着课本直追逐你到梦中去。

仲春暖阳,在人们的普遍印象中似乎总是杨柳岸灯火一缕,轻舟就会优雅地随波微动。同时,万物向春,随季而过的春风会成为道路的指向标,昭然在苍穹与灵台之上。此乃错觉,因为早春是随风,仲春却是随波。区别在于随风是跟随风进行发力,它是股子内力,风既要晃荡你,也要搀扶你,严厉中透露着些许慈爱。它怕你磨损,又难免要狠心令你受挫,但终归是以爱护为第一要旨。随波则截然不同,波涛是外力,由风而起是不错,却不能由风止息。你越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郎,就越会经历疾风过之汤汤的窘境。可叹彼时,早春的风已经放力了,再想回首,浮现于脑海里的也不过是它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堤岸边送别你的那抹温柔。

波涛总在年光中,人在努力撑船的时候都是无心去感叹天涯芳草,抑或是琢磨怎样用海盐下酒的。也因此,仲春的波涛并不适合人们去过度风雅化它的存在,可要是完全丧失风雅又会落得个下乘。

我为早春画过红花,那仲春的红花又该如何去描画?思及自己的初心和情怀在波涛中颠簸翻转,也在波涛中更为坚毅的况景,不禁就联想到红花残影撒江东,随波逝去的悲壮。但我庆幸自己不是项羽,他的仲春红花已然残落在了仰天抱憾中,而我的红花尚且鲜丽地活着,活在仲春的波涛里,且不必去刻意迎笑世人。

暮云春树,暗绿稀红,又观皓月与群山相连,无端便牵动人一番柔软心肠。暮春极适宜抽个空慢慢地走入到山林峡谷中去,在空乏疲惫后回归到最初的原点,从中探访三个阶段的春天,放任一束暖光笼罩全身。春天啊,它其实一直都在寂静地等待着人们踏土而过,泥土上的足迹是我们向其注入的生命力,它因我们而活,所以大可不必担心春景易逝,它从来无碍于勃勃生机,君可见花褪残红后的青杏渐长。

我自然也知晓红色残花确实惹人伤愁,却更愿将残花佩戴到胸口,使其牢牢长在心尖儿上。自此以后,它就不再是残花了。春日江南,我的心始终是属于江南的一片沃土,当年少轻狂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该以润物滋养为本愿时,才总算得见到春天报与我的一生。

江南素来不负残花,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南,它是心中况味。而我的故乡,我的父母,我的土,他们是我的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