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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可拍古人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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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毅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有保质期,生鲜、药品、饮料、粮食,无一例外;但书似乎没有。一本书你从前可以读,现在可以读,将来也可以读,而且有些书常读常新,你在不同时期与之相遇,还能得到不一样的启示,比如鲁迅的《阿Q正传》就是如此。少时懵懂,只觉阿Q的行为荒唐可笑;及至长成,发现自己身上亦有阿Q的顽愚,便多了几分理解;再后来,经历了生活的种种,发现阿Q与自己早已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了,不由得嚎啕大哭。这个由笑而哭的读书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之间都会有隔阂,语言会有孤岛,隔行如同隔山,不同年龄的人互相交流时常常存在“代沟”,而书则不然。一本好的书籍,少年人喜欢读它,中年人喜欢读它,老年人也喜欢读它,它的读者群甚至可以跨越几百年、上千年,这就是书籍的魅力,也是读书这件事的魅力。譬如《论语》《庄子》《传习录》,虽然与我们隔着时光的山峦与长河,却依然能自我们的眼眉抵达我们的心间。

读书就像借着别人的天空做梦,山南山北,河东河西,可以天马行空,纵情游览,但读书又比做梦要来得真实。梦只是梦,无论做的时候再怎么酣畅淋漓,醒来后,除了些许淡淡的碎片影像,便不剩下什么了;书却不一样,你从书里得到的知识也好,见识也罢,都会伴随你的左右,成为你与世界勾连的媒介,有些甚至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说起书,我们总能想起一些故人,一些往事。当他们从记忆的门缝里跑出来的时候,不管我们身在何地,顷刻间就会为其所吞没。我打小便爱看书,因为家贫不能常买,于是“借阅”便成了唯一可以满足我对书籍的向往的途径。小孩子生活圈子窄,借阅的对象也很有限。我想看书时,通常是问同学借,问老师借,问学校的阅览室借,借来后,如饥时得遇美食,渴时得饮甘霖,狼吞虎咽,大感满足。就这样,沉浸在读书的快慰中,我度过了我的童年。

等到上了中学,离学校不远的老街有几个租书、卖书的摊子,与老街毗邻的三角站则有一个小小的报刊亭,我便省下零花钱和生活费,去那儿换书、换杂志来看。时隔多年,我犹然清晰地记得自己买过的那些书籍报刊的名字,比如《宋史演义》《辽宁青年》《今古传奇·武侠版》,等等。不过零花钱终是有限,我也不能一直不吃饭。于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书籍的渴求,每逢寒暑假,我让父亲每天早上把我送到书店。

因是父亲白天要去干活,通常他将我送至书店时书店还未开门,我需要在门口静静地等上个把小时,冬天的寒风刮得很猛,夏天的烈阳又起得很早,常常让人无处躲藏。而我却不以为意,因为等书店开了门以后,里面的书籍足以偿还我所有的辛劳。那段时间,我每天打卡,比店员上班还准时。父亲给我留有午餐钱,我将它们通通兑换成了书籍。现在想来,我那时读书是很疯魔的,因为书店不让抄书,我就靠着自己的记忆力把好词好句装进脑子里,回到家再把它们誊写下来。这样的日子辛苦而充实。

步入大学乃至走上工作岗位以后,邂逅了规模更大、藏书量更丰富的书店、图书馆,我又将它们当成了心灵的栖身之所。间或,有了稿费,也会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书来读。

如今再读书时,同先前相比,无疑要方便得太多了,不仅有实体书,还有电子书、有声书。出门时若是匆忙,想看书时,打开手机、电脑,可以化身为一尾鱼,在书海里自在游弋;眼睛若是看得倦了,则打开音频或是视频软件,听别人朗诵的诗歌或是小说,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仿佛间,书籍已经把人的感官都打通了。

也只有在读书的时候,我才倍感充实。情感若能互通,这种感觉就像黄庭坚在《定风波》里所写:“万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读书之乐,无关书籍本身,而在书中的气象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