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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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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果儿

小时候,天气较现在冷好多。雪天清晨,总被不徐不急的“嚓嚓”声吵醒,是父亲在用铁锹清理院中积雪。过一会,他还要上到平房顶,把雪铲了扔下来。觉得热时,就一件件褪去棉衣。

父亲和我们聊起童年:半个世纪前的家乡,天寒地冻,淮河冰封,要到河对岸买煤取暖。孩子们丢雪球,做冰车,冻溜溜老长老长,取来嘎吱嘎吱嚼了吃。

后来,由于天气变化,雪成了稀客。我曾经在QQ空间里晒过雪天图片,东北未曾谋面却心心相知的姐姐笑,你那儿的雪太过湿软。每年,我都会在她的动态里看到真正的冰天雪地。

2016年1月,姐姐因病去世。此一生,我都无法忘记北地的莽莽与茫茫,以及雪地里的黑头发红衣裳。

这个冬天,雪成了稀罕东西。段子里调侃,人们像少女盼情郎一样盼雪。雪未曾抵达之前,已经在人们的唇齿间下得纷纷扬扬。晴天雨天,都不会像下雪这般牵动人心,因为,她是这庸常生活里的一个例外。像初恋般纯洁,又如艳遇般惊心。

雪落下来的时候轻飘无声,畏寒的人们躲进屋里。所以,下雪时的世界格外安静。车辆都小声细气地行驶,少了平日的跋扈嚣张。

我讨厌马路上被车轮碾过的雪,又脏又湿,走上去噗噗有声,听来只觉龌龊。喜欢捡人少处落足,雪干时,一步一个脚印,沙沙有声。更好的,雪层下初初结冰,每一脚都有泠冷脆响。

雪天听到最多的是孩子们的笑声。他们在雪地里滚、翻、爬、趴,还要打雪仗、堆雪人……与我的童年一般无二。

儿子在雪地上小跑一段,猛地一冲,滑出去很远。我小时候也这样玩,且总伴着军绿书包的“咵咵”声。它斜背在一边肩上,每跑一步就拍打笨重棉衣。书包里只有不多几本书外加粗糙的铁制文具盒,当然,还装着满满的快乐。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现如今与雪相对,我只会远远旁观,顶多喟叹几声。是他带着我疯玩,在雪地里奔跑,互相掷着雪团;一个接一个翻跟头,直到头晕;躺在雪地上,印出完整人形,发现臀部压痕最深……偌大空地上,独独我们一家三口,大笑着,尖叫着。

雪还在纷纷下落,小而细密。陪伴我们的,还有不远处竹篁里的鸟鸣。

雪天里,鸟影并未断绝,时时从树顶飞过,或是落在雪地上,认真啄食。此刻天已近晚,它们聚在一处大声喧哗。我走近林子,枝叶紧密,只闻鸟声,不见鸟影。聊什么呢?聊这个冬天的寒冷还是聊好大一场雪?语气里不见愁辛,我用不着为鸟儿的温饱担忧。

这样好的雪呀,不要只用眼睛去看,耳朵、手指、双脚,都要浸一浸她的冰凉。冰凉下还有许多热闹喧哗。

她洁白过每个人的童年,父亲,我,然后是我的儿子。

最后,雪便长久栖住在我们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