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伟

我在一家寄宿学校教书，是班主任。学生六点钟上早自习，我必须六点钟之前赶到学校。每天早晨五点半左右，我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推起自行车奔向学校。

你有没有在冬天清晨出门的经历？其实应该算是凌晨与清晨交接之时，黑夜还未褪尽，黎明尚且遥远。天还黑着，寒夜的冷寂依旧纠缠着。一脚踏入漆黑中，仿佛突然滑入一潭湖水中，除了你自己发出的声音，周围安静得可怕。

路上没有一个人，路灯一个个亮着，但没有丝毫温度，像是一些麻木不仁的看客，不关心世间冷暖，不关心人生疾苦。清晨的冷是刺入骨子里的，穿再厚的衣服也会立即被风吹透。逆风的时候，蹬着自行车很吃力。路上车很少，行人也很少。这样的孤单寂寥之旅，有时候会让我有流泪的冲动。生活匆匆，人奔波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没有那么崇高，只不过都是尘世中微不足道的尘埃。沧桑浮世，风吹云动，我们不过是被裹挟的渺小个体。

忽然，我看到遥远的前方有微弱的光亮。以前我埋头赶路的时候，好像从未留意过黑夜中的光亮。我脑子里想的是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学校，想的是我上午的工作如何安排。前方的光，是哪里发出来的？谁像我一样，是这个冬日清晨的匆匆赶路人，或者是在黑暗中点亮光明之灯的人。那样的微光，有些黯淡，有些无力，显得那么渺远，仿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而是从某个陌生的时空而来。

光明对一个在黑暗中前行的人是有诱惑力的。我冲破黑暗的隧洞，在寒冷中逆风而行，朝着那渺渺微光而去，觉得双脚陡然间多了一种力量，逆风而行也是一种豪迈。

渐渐接近微光，我发现是一个刚刚支起来的早点摊。这条道路两侧有不少早点摊，不过一般没有这么早出摊的。这个位置，以前是空着的，这应该是一家新开的早点摊。早点摊上的灯光很微弱，黑暗中也显得没什么夺人的光芒，反而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那份光亮，似有悠远之味，让早点摊也多了几分落寞。落寞的早点摊上，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正在收拾着。或许是因为没有经验，他们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之后，扭身回望了一眼早点摊上亮起的微光，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微光如烛，似乎会被寒风吹灭。但它又是那么倔强地亮着，永不妥协的样子。

这个小城里，不止我一个人在冬日清晨里奔波。这对夫妻，为何突然要开一家早点摊？他们原来的工作难以为继？还是孩子考上大学了需要的开支多了，打算再为生活拼一把？其实小城的每个角落里，不都有这样的微光吗？路边那个烤红薯的小摊，一直是一位老人在守着。他那么大年纪了，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会在瑟瑟寒风中从清晨守候到夜晚。还有学校附近卖文具的店铺，早早就亮灯开门了。早晨学生们都是匆匆忙忙的，没几个买东西的。店主大概是想，就是有一两个顾客，也要等，等一线光明，也等一份希望。很多时候，人就是靠着一线光明和一份希望活着的。

冬日清晨的渺渺微光，点亮了我心中的希望。我就这样坚定地走下去，因为我知道，走着走着光明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