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敏

又到了吃莲子的时令。每年这个时候，城里沿街小贩的篮子里，准会出现一个个翠绿饱满的莲蓬，我也总会买几个回家，一颗颗地剥开品尝，整个夏天的清甜仿佛都被我吃进了嘴里。

小时候，婶婶家有一块不大的荷田，每当点点嫩芽从泥土里翘首以盼时，我总是第一个去看她们一个个冒出水面。不用多久的日子，茂盛的荷叶就会慢慢长满池子。调皮的我总是忍不住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抛入水中，水溅到荷叶上，形成一个个水珠。

最有趣的要数夏天。多少个夜晚，我和小伙伴们在荷塘边玩耍，看青蛙在荷叶上跳舞。胆大的小伙伴，商量着捡个竹竿奋力去够池中的莲蓬。那时，莲蓬是没少吃的，回家后母亲的数落也是没少听的。但还是乐此不疲地穿梭在荷塘和学校之间，那荷塘恰似迅哥的“百草园”。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当霜降来临，那片曾给我无限欢乐的荷塘开始变得破败。有的把自己深深埋没，有的只露出一点褶皱的衣裳，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对于年少的我，自然是欣赏不了这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心里只是期盼冬天快点过去。

记得有一天，父亲把家里丰硕的七分田地跟邻居置换了家门口的一小块水塘。他喊着我的乳名和蔼地说：“超，今年你就能吃到自家的莲蓬，喝排骨藕汤啦。”事先毫不知情的我听到这样的消息，兴奋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像极了荷塘里的青蛙。

等我开始想象荷塘的模样，父亲已经开始着手打造这个荷塘了。先是平整水塘，再撒上一层薄薄的化肥，然后变魔术似的拿出藕节、藕尖进行栽种。我已经忘记了那时的等待是多么的焦急，只记得那个盛夏过得飞快，好像转眼间我家荷塘里的莲蓬就多了起来。

秋天来了，那是丰收的时刻。父亲穿上筒子鞋，挑起篾篓带上土框扛上锄头来到荷塘间，挖开一个渠口用土框堵着放水，然后弯腰开始在荷塘里拾藕。瞬间工夫，一节长长的带着泥土的莲藕就托在父亲手上了。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伟岸的父亲。那一年，我吃到了今生最鲜、最甜、最糯的莲藕。

随后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不管在城里吃了多少山珍海味，在每一个秋天，我总是回忆起那片满满的荷塘。但也只能是回忆而已，童年早已逝去，故乡都没有了，荷花还会有吗？

偶然的一天，朋友从她的故乡寄来两大包莲蓬。打开看时，一个个饱满膨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荷花的种子呼之欲出，心中突生一种“莲子已成荷叶老”的情结。我心底顿时有了要养荷的想法。

可是，城市里的家，本来空间就不大，并不适合买口大缸放阳台种植。多方对比和权衡，我最终决定在书桌上养珠睡莲一解“荷之情”。虽然睡莲与入食的莲有明显区别，但不妨碍我爱莲的心和行动。没几天，我就买来精致的广口盆，买来种子加入营养液。每日勤于换水，保持水质干净，保证日照。然后像儿时一样，每天闲下来就去看我的莲。不一样的是，这时的两个多月太过于漫长。

在我近乎虔诚的等待下，蛰伏的她终于开出了第一朵粉色的花。那是在一个夜晚，我入睡前看她最后一眼，就是那一眼，就发现她“亭亭净植”地立于明镜般的盆里，精致典雅。

那一个夜晚，我的心里满是安宁欢喜。我知道我的故乡没有了，但我的莲花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