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飞

当客厅的两面墙最终也被书占满的时候，我感受到这是我渴望已久的生活。书香从阳台、书房、客厅的每个角落飘过，幸福的质感扑面而来，我开始庆幸找了一位爱书的妻子。

她喜欢读中外名著，陆续摆上书架有800多本。从《白鹿原》到《呼啸山庄》，从《平凡的世界》到《红与黑》，从《子夜》到《巴黎圣母院》……

对各国名著，她总结出不见得准确却很有意思的特点——英国小说让读者体会1000项责任和荣誉，法国小说让读者品味1000个生命中的遗憾，俄罗斯小说让读者感受1000个你记不住的名字很长的人物。英国文学倡导为责任而死，法国文学倡导为爱而死，德国文学倡导为伟大而死，俄罗斯文学：是的，就是我杀死的另外三个人。法国小说探讨爱情是有意义的吗？美国小说探讨努力是有意义的吗？俄罗斯小说探讨痛苦是有意义的吗？德国小说回答：没有！

英国小说常是我们去参加一个聚会然后找个妻子，同时对方无法决定嫁给谁；美国小说常是从前有一个谁每天怎么样，有一天如何，正因如此发生了什么，也正因如此导致什么，最后终于怎么了；德国小说是让我们去荒野，开始一场寻找自我的旅程。而俄罗斯小说让我们去到绝望深处，寻找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绝望，然后继续走向那里……

闲暇时，她喜欢站在晴好的阳光里，在书架前整理。我看她有时把王映霞和郁达夫摆在一起，愣愣地呆立在旁不由得感慨人生。她会让贾平凹和三毛挨着，他们俩是好朋友。我爱她站在书架旁低着头的样子，她的剪影在阳光下毛绒绒的，闪着光芒。

她有自己的排序规则，要仔细探究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当梁晓声、莫言、阿来、王安忆、王旭峰、格非、徐则臣挨在一起，我仔细看，知道是茅奖的46部长篇。《阿甘正传》《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霸王别姬》《肖申克的救赎》摆在一起，是奥斯卡获奖或高分电影原著。发现这样的规律之后，我再从书架上找书就方便多了，蒋勋的同一格里是陈丹青、白先勇，汪曾祺、王小波、阿城的不远处是毕飞宇、阿乙、陈春成，《巴黎评论》的隔壁是《被仰望与被遗忘的》，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边上是陈思和《中国文学课》，林语堂《苏东坡传》挨着的是《叶嘉莹说古诗词》，《诗经》《楚辞》的附近摆着的是《古文观止》……她说《易经》有无穷无尽的智慧，《庄子》有无边无际的自由。

每一本书都伴随着我们不同的人生阶段。《受孕怀孕与分娩》是我们刚刚结婚的第二年；整齐摆放着一排《小王子》《夏洛的网》《爱丽丝漫游奇境记》《老人与海》《野性的呼唤》《人类群星闪耀时》，是分别代表我们孩子的三四五六七八岁。有过我们虚妄的欲望，譬如《证券分析》《炒股秘籍》《房地产与中国经济》；也有过面对别离与生死的功课，那是我们告别96岁奶奶的那一年。

她在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城市的风物志，从南方到北方，从远古到如今，无论《故宫六百年》《杭州的山》还是《西湖楹联》《松阳探秘》，我能感受到她对这片土地与所生活的城市的热爱。

她珍惜书、勤读书、善用书，书架上至今还摆放着《牛津英汉字典》和时政红宝书，浸润着她为考上研究生每天凌晨5:00起来晨读又学到夜里24:00的光阴。还有一排专业书籍和学术杂志，流淌着她撰写论文与参评高级工程师的汗水。书架上的时光，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书本里的道理，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搬书最苦。放又放不下扔又舍不得的那种难分难舍，是每个爱书之人共有的感受。以前因为工作变动，搬过几次家，从我的经验来说，一辆轿车所能承载的极限运量是5平方的书。书房、阳台直至客厅的两面墙全被书占满后，她再也没有换过工作，宁可每天往返近百公里上下班也不愿再搬家。因为有了满屋的书，我们彻底告别了曾经奔波流浪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