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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顶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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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生

秋天,我和老刘哥访山,车子开到半山腰上,折一个弯,往一个叫柿木肽的村子去。这是皖南群山深处的一个僻静地。秋山明净,视野开阔,快接近山顶,有七八间房子依地势而筑,都是一半筑在山体上,一半悬在半空中。

老刘哥说,这地方容易出大片,于是便停了车,拎上相机,脚步七高八低地进了这户人家。

原来是一处山中民居,里面住着几个人,我们爬上这户人家的平台上赏远景。嗬!远处是山,左边是山,右边是山,那些半山腰上,鸡鸣狗吠,都有村落。四面的山,合围成一个大峡谷。

站在这平台看风景,感觉真好,关键是这二层小楼之下,依着的山体并不陡峭,有很大一片缓坡,我就想到,农人住在这个地方,荷锄可以种玉米,或其它一些谷物,春夏季,人在坡上干活,遇雷雨,也不危险,并不急着回家,在山坡上,听雷声,看闪电,特别是那雷声,闷的,在山谷间大铁板上滚过,有巨大回音。

我喜欢房子下面的那片山坡,关键是坡地离房子很近,我如果是在地里种庄稼,下雨时,很方便地就溜回屋里。若逢是明月之夜,月亮从山的缺口升起,爬到中天,满山坡都是亮堂堂的。还有一点,这里并不封闭,对面就是一片大的谷地,思考时,可以坐到山坡的一块大石上,看远处,抽烟。兴奋时,也不打电话,朝左村冯老三喊几声,又冲右村的孙老五吼几嗓子:老三、老五,晚上过来喝酒哦!声音若顺风,会被传得很远,也不知对方听不听得到?

几间半山之上,快接近山顶的房子,还有一个特点,可以坐在窗口,依栏观赏贡菊。秋季,这里满山遍野长满贡菊,那些小黄花,把山坡、山色,涂得很美。贡菊有淡淡的药香,人眯着眼,坐在坡上,看老宅粉墙黛瓦与花色相映成趣。

这些人从北京、上海、香港等大城市而来,他们在这儿一住十几天,整天拎个相机出去走走,好半天才回来,然后坐在窗口赏景。他们很少说话,遇到了也是礼貌地点一点头。

我们在房顶被西风灌个通体凉,就跟房东买早餐。房东说,还好,大铁锅里有粥,笼里有馒头,你们先吃,不够,自己去盛。

山顶上的这碗粥,是用泉水煮的吧?粥的底色与山景的风格,相宜相配。我对桌上一碟剁红山椒感兴趣,那是山上人自己种的辣椒,剁碎了,放在窗外的竹杆上晒秋,晒干了,用油炒了,给客人佐餐,又辣又鲜。

粥,这个东西很养人,尤其是白米粥。苏东坡有书帖:“夜饥甚,吴子野劝食白粥,云能推陈致新,利膈益胃。粥既快美,粥后一觉,妙不可言。”我们小时候,就咸菜、萝卜干,喝粥,感觉也很不错。在山顶喝粥,有远离尘嚣,回归本真的意思。粥,在一口柴火大铁锅里咕噜翻滚,文火慢熬。平静后,清亮得很够照见人影,一碗粥,一碟小菜,让心绪平静。

柿木肽,这个地方我不曾看到柿子,也不曾看到贡菊,大概是收割了。看到几个中年男人,他们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在山上生活,静默沉吟,或吹风聊天。

在山民眼里,这几个中年男人,每天房费百十元,管三顿粗茶淡饭,是几个奇怪的富人,他们背着相机在山中转悠,在房间里写字画画,休身养性,不在城里吃大鱼大肉,却在山顶吃茶喝粥。

影像年代,视频直播私人生活。无独有偶,我在手机里,看到有个人直播他在白云深处吃饭喝粥。那个人的屋子门前亦有一块平台,他用一口铁锅土灶,倒油炒菜,山里的辣椒红得艳丽,果蔬绿得可爱,一个人,摆一只小方桌,就这样天荒地老地坐那儿吃,远处是起伏的峰峦,山谷间云雾缭绕,脚下是三三两两的村落。

有一位住在他那儿的城里人,肚子饿了,想喝粥。那个人扛上锄头,让客人拎上竹篮,跟在后面走,左手一把青椒,右手几根茄子,再揪一把花生,便不慌不忙地生火煮粥。他在直播中,烤了一盘溪鱼,撩拨我们这些生活在城里的人:来吧,来山里吃饭喝粥。

他做了一桌菜,一个人吃,喝新米熬的粥。吃肉饱胀,喝粥让人肠胃舒服,肉浊而粥清。

在山顶上喝粥,入乡随俗。没有太多排场,也没有多少讲究,安静下来,缠绵几口清粥,却是至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