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

老家的院子前面，有一大片垂丝海棠。海棠开花时如霞似雪般，煞是好看。我时常蹑足其中，慢赏花开。大部分的花单株开着也有情致，但有些花要整片地开起来方能彰显它的韵味，海棠便是如此。一层层的花蕾相继开放，端坐在纤细枝杈上的团团红云，胭脂似地晕染开来，从朱红到粉红再到粉白，颜色愈来愈透亮，十分有层次，一树树的花热热闹闹地开出气势，扣人心弦，令人动容。身边、眼中、心里，荡漾开来，都是你的秾丽娇娆。让人想把你的美留住，想把春天留住。

海棠素有花中神仙的雅称。历来的文人都对你情有独钟，爱你的优雅，爱你的妍妩。但这世间万物没有极致的完美，总会有所缺憾，于人如此，于花亦如此。张爱玲曾说人生有三大遗憾：鲥鱼多刺、海棠无香、《红楼》未完。感慨海棠无香，觉得遗憾。古时，石崇非常喜爱海棠，只是海棠虽美却无花香，让他倍感遗憾，对盛开的海棠叹道：“汝若能香，当以金屋贮汝”。也有人说，海棠花是怕人闻出心事，所以舍去了香。其实，有缺憾，才是生活的常态。芸芸众生大可不必为了理想去过分追求完美，那恰恰是一种不圆满。所谓花半开、酒半醉，七分茶、八分酒，皆是人生的大智慧。残缺的美，如同留白，让生命有更丰富的想象及以无胜有的宽广。

海棠鲜有香气，但某些海棠是有香的，只是不浓烈。细细地嗅，是那种极浅极淡的香，浅淡到几乎让人闻不到的清香。而雨后的海棠，香味会浓些。

去年春末，几个文友相约去看海棠园赏花。恰逢一场雨后。滴滴雨露尚留在海棠的花间叶上，像刚洗过的脸，清新润泽。昨夜这如丝的细雨，是否也像你的轻愁。在夜的静寂里，轻扰着你无眠的心事？你是否在遥想宋朝时那位多情的诗人，殷勤为你高烧银烛照红妆？像饱满的情愫，似心灵的呓语。只有接近你氤氲的芬芳，才能静静聆听你心底的歌声。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你隐忍的坚守与执着，只为这一季花开的绽放。孕育生命的美丽，即便转瞬即逝，却执意无悔。

海棠开在暮春。绿肥红瘦。它的凋零有一种凄美和壮观。眼前的海棠已部分凋落。一阵风吹过，又一片云霞飘落，翻飞的花瓣让人震撼，地面粉红一片，带点潮湿和厚重，梦幻般的朦胧，又像诗意的流淌，绵延到远方。仿佛每一片都藏着一个心事。花瓣在风中轻颤，有种声音跌落，有种忧伤漫过心底，会有一阵婆娑的疼。向不同方向飘散的花雨，像美人含愁结怨的眸子，那一回转的凄婉，盈盈带泪，有多少的挣扎、无奈和怅然。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而镜头定格下的，依然是一幅绝美的画。

清风拂来，簌簌飘落的花瓣，似花雨，更似花语。缕缕情思侵入怀。绽放是惊喜，凋零是落寞。挽留不住岁月匆忙的脚步，总还有下一个春季里的轮回。这份美好的情怀，是你心灵默默相守的等待。忘记孕育的冗长、困苦，唯有轻看过往沧桑，才能笑对红尘浮沉。你涉过那酷暑、秋凉、冬寒；坚守寂静、孤独、伤痛。淡然光阴飞逝。灿烂春光里，才能恣意地盛放，在朝晖下袒露你鲜艳的颜。所有艰辛蜕变芳华，只将明媚，赠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