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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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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端华

岳父走了,走得有些突然。从被确诊到离世,只有半年多时间。家里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亲人们难以接受。孤零零的岳母足不出户,常常坐在沙发上发呆。爱人也是好几次半夜惊醒,趴在我耳边低声抽泣。

岳父离世前一周,我从单位请假到医院陪护。在我走进病房的一刹那,他显然有些惊喜,主动握住我的手。他说话有些吃力,有时说到一半,没力气了,握住我的那只手就会稍稍抓紧一下。我马上示意他少说话、多休息。老人默默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即便半夜让我们帮他翻身,也是动作轻缓,生怕影响别人休息。这让病友们很感动,又让我们很心疼。医生告诉我,像这样坚强且能隐忍的病人真是少见。

25年前第一次拜见岳父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刚进家门,岳父就主动迎上来,一边招呼我吃水果,一边和我拉起了家常。他谈到在新疆喀什日报社当记者的经历,谈到年轻时用搪瓷缸喝酒的豪放,谈到一个人下乡采访受到好人相助的奇遇。他那亲切平和的笑容和声情并茂的讲述,让我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这一路走来,始终没有离开岳父的鼓励与鞭策。记得那年我在期刊发表了一篇论文,满心欢喜地拿给他看。第二天,我看到那篇论文被红笔改了好几处。岳父专门把我叫过去,郑重提醒我对文字要有敬畏之心,不可哗众取宠。从那以后,每篇文章出手时,我都要反复斟酌,反复打磨。

岳父出生在陕西,求学在兰州和乌鲁木齐,分配在新疆喀什。大西北的水土养育了他率直、坚韧的性格。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岳父从新疆调到南京,进入一家国企工作。性格率直的他始终融不进复杂的官场关系圈,经常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场合仗义执言,对一些不正之风决然说“不”,这让他得罪了“个别人”,也因此受到排挤。岳父宁断不弯,选择提前退休。就在他退休后的两三年内,那些“个别

人”陆续进了班房。岳父不无感慨地说:“性格决定命运,是我的倔劲救了我”。

岳父身上既有西北人的倔劲,也有南方人的细腻。岳父家的住房面积并不大,但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些细小物件,哪怕很长时间不用,一旦需要时,他都能马上找到、得心应手。他经常和岳母一起下厨,能把土豆丝切得细如发丝,能把棒子粥熬得满屋飘香。岳父做起“凉拌面”最是拿手:和面揉面,熬油配料,起锅过水,堪称家里的“美食一绝”。岳父去世后,我在整理家里的电话号码簿时,竟然发现扉页上工工整整写着我的生日,那是25年前我结婚后第一个生日岳父写下的。岳父写下的是我的生日,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父爱。

岳父早年离开老家,却对故土充满深情。岳父的祖辈是当地的乡贤,知书达理,思想进步,曾经当过共产党地下联络员。在岳父记忆中,爷爷常常用小木棒在地上比划着教他识字,给他讲字如其人的道理。岳父时常念叨西安二姐一家对他的接济,让他在读大学期间衣食无忧。岳父还多次提起他的一位叔叔,是当地有名的农技专家,最早引进了猕猴桃栽种技术。如今陕西周至能够成为全国有名的“猕猴桃之乡”,想必这位老人家功不可没。每每回忆起老家的亲人,岳父的感激和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在朋友眼中,岳父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每年大年初一,岳父家的拜年电话总是应接不暇,四面八方的祝福问候让他幸福满满。这两年,岳父学会了使用微信,和朋友的联系就更加频繁、更加直接了。语音通话,视频聊天,千里之遥,犹在眼前,岳父常常和朋友开玩笑说“云聚会的感觉也不错!”

岳父留给我们的,既有父亲般的慈爱与牵挂,更有长者般的风范和品行。我们唯有脚踏实地、勉力前行,才是对老人最好的告慰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