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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并不遥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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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柏云
年少的时候,我和许多邻家的小孩一样喜欢赤脚,满街巷地疯跑。说是喜欢赤脚,其实是省得母亲整天为我们做布鞋。不过那时城里或乡下赤脚的孩子随处可见。
我上小学的时候,时兴穿布鞋,买不起球鞋。春天是多雨的季节,早上穿着布鞋上学,到了中午放学时,天就变了脸,下起蒙蒙细雨。雨点细,地不湿,我们几个小伙伴总会躲在屋檐下走,或跳跃着朝没水的地方跑。慢慢的,随着屋檐的雨水下滴,脚底开始有点凉凉、湿湿的感觉,这才无奈地脱掉鞋袜,极不情愿地赤脚走路。春寒料峭,地面还冷冰冰的,小孩子长得细皮嫩肉,赤脚走路,脚底板经常被小石子或被尖刺扎到。母亲见我拎着湿漉漉的布鞋,又光着脚,责备我不早点赤脚?但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总要到鞋子湿了才肯赤脚。
长大后,每到冬天家里踏腌菜我是“主力”。这也是我赤脚上阵的时候。母亲把白菜一层层码在缸里,码一层撒一大把盐。高高瘦瘦的我赤着脚,卷着裤腿,站在缸里的大白菜上一时感觉有点儿冷,但因使劲地在菜上踩,踩久了,身子也暖和起来。待到缸内发出“啧啧”的水渍声,预示着菜快腌好了。这时,母亲会在缸的边上置一盘热水,让我洗脚暖暖身子。洗好了脚,脚背通红,穿上了鞋袜,一下暖和了,不再觉得冷。
赤脚,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是50年前一个寒风彻骨的冬天。霜又厚又白,像下过小雪一样,我第一次参加绍兴县围垦海涂大会战。那是一场人海战役,几万人集结海涂,围海造田。我这个刚下乡不久的知青,想都没想就光着脚丫出门了。虽是和大家一样,都赤脚,肩上还压着几十斤重的砂石担子,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自己好勇敢。
挑着担子,朝漫无边际的滩涂走,没走多远,我肠子悔青了。走在布满霜冻的滩涂上,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弥漫到了全身。路上撒落的石子、泥块都冻得特别坚硬,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刀尖上。此时的我,脚冻得麻木了,好像已不是我的脚,像拖着两块小冰垞,一点也不听使唤,跟随在挑塘砂的密密匝匝的人流中,一走就是四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这时,太阳终于懒洋洋地露出脸来,周围也有了一些暖意。霜冻随人流的踩踏开始融化,滩涂变得泥泞起来,两只脚慢慢地从麻木、紫黑色又变得有些知觉了,我的脚又长回来了。行进中,有时一不小心,被芦桩戳出鲜血的瞬间,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向我袭来。直到正午时分,太阳直直地挂上头顶,滩涂才变得比较暖和些,我与围海的人也终于缓过神来。
赤脚,并不遥远的记忆。现在的人们,不再为省点鞋而赤脚,即便是农民,冬天在田里开沟,也不再赤脚,大都穿着雨靴作业。现在有人赤脚走路,是为了养生,寻求的是健康。与过去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