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松南

细细毛雨笃湿衣。

雨不大，但带有侵略性，渐进式、渗透法，不紧不慢，缠绵不休。树叶耷拉着，任由雨水恣虐。

老赵的遮阳伞面北斜撑，遮寒风挡冷雨。正月头里，修鞋摊清闲了，老赵收缩着脖子，灰蓬蓬的头绳帽箍得连头搭颈，毛糙糙的手互拢着，无神的眼睛无目的的四处张望。公路上轿车、卡车、电动车各行其道，没有人往他这边看上一眼。公交车的乘客有上有下，各怀心事，匆忙来去。

街头摆摊、巷尾叫卖。老赵的修鞋摊就在旺路口。邮局屋檐下，能遮风挡雨。旧三轮摩托、铁皮工具箱都已磨损得放光发亮，年代感十足，和老赵相依相伴几十年，彰显老男人的担当。修鞋机原来一年一换，现在生意清淡，快三年了，还没有更换的必要。修鞋机一台三百多块钱，不是太贵，但老赵把它当亲孙子一样爱护，他习惯性地叫它磕头机，通俗形象，老赵修鞋时也会跟着它不住磕头，嵌拔丝一拉一扯，在机上有节奏移动。手指要在鞋里把握动态，磕头机也常捣蛋，时常被机针侵害。挣钱不易哩。

久坐后，老赵会变换坐姿，用手帮助两腿交换着位置，伸前缩后，循环往复。五十年来，除了摊位稍有变动外，他的双腿没有变化，小儿麻痹症，一直粘附着他从小到老。好在依靠双拐还能站立，双手还能熟练做这营生，没有成为累赘。这就好。

头一抬，孤山就在面前。冬天里偶尔下场雪，小家伙们很兴奋，堆雪人打雪仗。山上的风景更美。老赵只能看到山腰间银装素裹，光亮闪耀着双眼。他不会使用智能手机，也没有闲情逸致拍照片，没有眼光欣赏美景，自然不可能诗兴大发。有客户摇头晃脑故作文雅，他咧嘴陪着傻笑，不能扫人家兴呢。

南北有两个修鞋师傅，人家都愿意到老赵这边来，说他手艺精、脾气好、不宰客。坐下来扯扯淡，说说山海经，他听着，附和着，不让人家冷场。客人一高兴时多给钱，老赵绝对不会见钱眼开，立马从铁盒子里找硬币递上去。也有人微信支付，老赵赶紧拿出打印好的微码，没有一丝犹豫。老赵信任人家，几块钱的生意不值得顶真盯看人家手机。俗气。扫码的钱当然转给了儿子。又没几钱，都不好意思提。况且现在又娶了儿媳妇，听说都有喜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雨天几乎没生意，来去汽油钱要三、四块，这老迈的油耗子电三轮弃之可惜，能将就就将就，换一部新电动三轮车也要几千块咧。一天挣五、六十，要几个月不吃不喝才够买。省省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

有人斜穿过来，老赵眼睛盯着，脸上露出欣喜，相拢的手快速从袖口深处移出。老婆拎着保温包来了。

天还在下着雨，但不会一直阴雨，总会有晴天。冬天过了九点钟，太阳升起，越过孤山，照射这里，心也暖洋洋。老赵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