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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女人

    本文字数:1845

邓洪卫

有这么两三年,为了方便女儿上学,我在学校的旁边租了房子。房子就在围墙的外面,女儿从家里到教室,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女儿上学了,我离上班的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如果天冷,我会溜进被窝再眯一会儿。但大部分时候,我愿意看看书,写点东西。到七点半钟时,我到厨房,吃早饭,再准备一下中午的饭菜。这时候,我往往会习惯性地抬起头,往窗外看。我会看到后面那幢与我家直对面的三楼,一个头发蓬乱、身着浅花色睡衣的少妇正探出窗外,把被子铺到窗外的晾衣架上晒。早晨的阳光柔软,洒在白白的被里上,跳动着光晕,与少妇的脸相映衬,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那少妇趴在被子上片刻,便关了窗户,回身在阳台的衣架上取了几件衣物,身段在移门口停留了片刻,进卧室了。她的阳台上晾满了衣服。有的衣服是前天洗的,干的,有的衣服是昨晚洗的,还没干。她经常在晚上洗衣服。她洗衣服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给女儿做夜宵。她家的阳台上灯火通明,引得我忍不住多看两眼。有时候,她边洗衣服,边接听电话。她接听电话的样子很优雅: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手还不闲着,从洗衣筒里捞衣服,放在晾衣撑上,挂在晾衣架上。整个接电话的过程,她都微笑着,我虽然听不到她说什么,但可以感觉到她的开心。不由得我浮想联翩。谁的电话呢?丈夫的?这么长时间,我从来没见到她的丈夫呢。她的丈夫为什么不在家,是在别的城市上班,还是在外做生意。父母或其他亲人打来的吗?

吃过早饭下楼上班,我经常看到她也在楼下。头发已不再蓬乱,而是梳得滑滑滴滴整整齐齐的,在脑后挽了个结,脑门光亮亮,一根头发丝没落下来。身上也不是睡衣,而是统一的制服,草绿色上衣,青色裤子,显得十分精神干练。看得出来,她是位窗口服务人员。我还猜想,她一定是单位的青年文明号、示范岗啥的。她长得漂亮,面容姣好,身材也不错,挺拔有形,像一棵白桦树,有女兵的风采。她的身边是一辆红色的马自达。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发动,缓缓地出了小区。校园对面有个小卖部,那位憨厚的大哥在小卖部外面摆货,看到她来赶紧闪在一旁,目送着她拐出小区。校园门口的年轻保安,目送着她,一直到她的车拐到街上去,被大楼挡住了,才把目光收回。

我几乎每天都看到这个少妇,有时在窗口看到,有时面对面遇到,有时在街口的早饭摊上。她总是笑吟吟的,脸上洒满了阳光,浑身也涌动着青春勃发的力量,散发着迷人的光晕。总之,这个少妇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多么美好啊,也给我留下许多想象的空间。有一天,我在一个喜欢摄影的朋友博客上看到了一组图片,是机关送服务下乡的,忽然就发现了她。她穿着制服,挎着服务志愿者的授带,仍然那么精神饱满,仍然那么笑意盎然,与一些同事站在一排桌子后面。大概是她漂亮有气质吸引了我的那位朋友,他给她的镜头也最多最慷慨。或给行人发传单,或给咨询者讲解,或与同事说笑,或低头在思考什么,形态各异,气韵横生,像一朵腊梅,在冬日的冷色调里,尤其艳丽,引人注目。

我忍不住问这个朋友,认识这位少妇吗?他说不认识,知道她在某局窗口服务,那天是开着红色马自达来的,是去的人当中最漂亮的一个。我笑了,说,怪不得你给她那么多镜头,看来你喜欢她了。他也笑了,说,你不也是只打听她嘛。

转眼三年就要过去了,女儿要参加中考。我们将离开这里,搬到自己的家里。那儿离高中校区近。说实话,我有些舍不得。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旧式的楼房,有着悠久历史的校园,满眼都是绿色,那个可爱的小保安,还有校园门口小卖部的大哥,当然,还有那个开着红色马自达的阳光少妇。

这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老远就听见小区门口有人争吵。到跟前一看,熟悉的红色马自达轿车抢先进入我的视线。争吵的声音是从车里出来的。

你瞎了眼啊,没看到我车进来啊!你那破三轮车急什么,不能让一下啊!

你看我干什么呀,我怕你呀,看你那死色,不像人样,把你卖了也赔不起我的车!

快滚开,别让我恶心!

在马自达的旁边,一个收破烂的老人扶着三轮车,红着脸在辩解着什么。小卖部的大哥和学校传达室的小保安也都在门口,把老人往一边拦,还劝解车里的少妇:反正也没碰着,算了吧,别往心里去。

少妇气哼哼地,发动车子,“呼”地一声,进了小区深处,只留下一团烟雾,很快散去。

小卖部的大哥目送着马自达的身影,摇了摇头。

小保安也目送着马自达的身影,摇了摇头。

(作者简介:中国作协会员。发表中短篇小说及小小说100余万字。出版小说集《初恋》、《大三国的小人物》等8部。曾获第二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江苏省第五届紫金山文学奖、盐城市政府文艺一等奖等,2005、2007年度中国小说学会上榜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