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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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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伟利

小区的偏门旁住着一户人家,男人开三轮带客,女人在门前卖豆浆,也卖鸡蛋。膝下一儿一女。

买过几十回豆浆了,我就见过她女儿一次。面容姣好,一副好身段,正娇羞地跟当妈的撒着娇,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等豆浆的过程中,我会和女人聊上几句,知道她女儿在外地读大学,电信专业。每每提到女儿,女人一脸的灿烂。儿子呢,很像他爸,瘦瘦高高的,沉默少语,在本城读技校。买豆浆时,隔了窗户常会看到他在客厅看电视,间或妈妈喊他出来给人家称鸡蛋,就憨憨地跑出来。

女人的一条腿跛得厉害,很细很细的,末梢那只脚倒是阔大,不过也称不上是脚,一个肉疙瘩而已,勉强支撑着身子。高高的颧骨下,一口黄黄的撅牙,实在是不好看。

但,女人却是讨人喜欢的。

早上,她在窨井边搓衣服,笑眯眯的;小半晌,她在门前卖鸡蛋、晒被子、淘豆子、择菜,笑眯眯的;下午,她把胖胖的豆子喂进豆浆机,笑眯眯的;傍晚,她卖豆浆时,对光顾的每一个,还是笑眯眯的。谁会拒绝阳光的美好呢?

一天傍晚,我去买豆浆,桶里打好的豆浆刚好卖完了,女人让稍等几分钟,她尽快打出新的来。

利用这个空闲,我往前走了十来步,近到女人的花园边,欣赏她的那些花儿。其实也不是女人的花园,是小区的绿化带。小区管理不善,任小园荒芜。女人看着实在可惜,于是在自家男人的帮助下,三棵无花果,两棵紫薇,两棵石榴,一棵桃树,一棵凌霄,一棵栀子,还有一大蓬迎春花,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草花,陆陆续续在女人门前这个园子里安了家。

这些树来时就是半大的,所以第二年的春天,该开花的就开花了,往后呢,该结果的就结果了。那些小草花当然是春天撒下,时间不长就妖娆了的。先是黄的,粉的;然后是紫的,白的;再然后是红的,黄的……园中的花事就这么次第绽放着,变换着。

路过的人中就有心痒得不行的,会趁主人不备,随手摘了一两朵去。其实,女人在窗口看着呢,笑眯眯,并没有半点愠色,好像她种花的目的,就是专门等这些人采了去似的。也有孩子爬到无花果或者桃树上偷摘果实,女人看到了,会轻轻地对孩子们说,太早啦,刚有指甲盖大呀,等熟了,都是你们的呀……孩子们就哄笑着跑开了。

女人也会在园中种几颗丝瓜。夏天的时候,藤藤蔓蔓爬满了不远处的垃圾中转房的屋顶屋边,大黄蜂们在层层叠叠的黄花间嗡嗡闹着,每一对叶片的枝桠间总会有或长或短的丝瓜向路人抛着媚眼,卖弄着自己的新鲜。

丝瓜的一架美好遮掩了垃圾房的诸多不堪,经过的人们不但不会像以往那样,面露嫌恶神色屏住呼吸匆匆离开,反而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尽力让自己的眼神多尾随那黄黄绿绿一会儿。

小区里几乎每家都吃过女人的丝瓜。主妇们提了豆浆往回走的时候,遇到熟人,往往会举了手中的三两只丝瓜,笑眯眯地说,三姐给的。三姐,是主妇们对女人的共称。

来啊——豆浆打好啦,女人在叫。

好嘞,来啦——嘴里应着,向女人走去。

夕阳下,豆浆机前的女人笑眯眯的,嫣然成一朵花,一朵实实在在的女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