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从哪里都能开始读的书，一本到哪里都能合上的书，一本古典意味的百科集结，还可以当作经典备于家中时而拿出来品读一番的，这本奇书就是张岱的《夜航船》。 如果说只读一本书，就能让你变得博识有趣，可以说非《夜航船》莫属。

《夜航船》是一部来自三百年前的“百科全书”，也是张岱这个文人眼中的大千世界。它从天文地理、四方星象讲到三教九流、古往今来，或严肃，或幽默，或正经，或玩笑，无所不包。

说起明朝的张岱，总会第一反应想起他的“墓志铭”，清楚些应该叫《自为墓志铭》，书中如此自嘲：“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不成，学农学圃，俱不成。”听得人很是汗颜，只是人家的心大，装得下这花花世界，博闻强识的头脑早已成了一所小型的私人博物馆。

1665年，六十九岁的张岱为自己写下墓志铭，其中并未提及《夜航船》。1689年，张岱卒，终年九十三岁。《夜航船》从此湮灭。三百年后，尘封抄本现身于世，辗转入藏宁波天一阁。余秋雨说：“这是一部许多学人查访终生而不得的书。这部明代小百科的书确实太有意思了。”能让这么多学人心之向往，查访终生只愿一读，还因为它的作者是个有趣的人。

读《夜航船》，品段子式幽默

对于张岱，大多数人知道他是写过《湖心亭看雪》入选语文课本的那个张岱。而读过《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知道他还是前半生翩翩贵公子的张岱；是《石匮书》《续石匮书》中为史者的张岱；是《四书遇》《琅嬛文集》《快园道古》里灵动识见的张岱。若是再读这本《夜航船》，还能知道他是博闻强识的张岱，是个隐藏的段子手。

四十七岁之前，他是翩翩贵公子，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忙着组织斗鸡社、泡茶爱好者协会、丝竹协会、吃蟹协会、蹴鞠社、戏曲唱腔研习社、自由行看雪社、灯笼社、登泰山队，他说：“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

四十七岁之后，山河易主、国破家亡，豪族散，有人殉国，有人投降，他选择从看山看水的富贵公子到避世隐居的乡下老头。但他还是那个张岱，没有一蹶不振，没有怨天尤人，努力让自己四十七岁之后的每一天也快乐。他自嘲道：“功名耶落空，富贵耶如梦，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著书二十年耶仅堪覆瓮，之人耶有用没有？”还没来得及为他跌宕的命运叹息，却又被他逗笑了。

这本书有20大类，4248个文化常识，任意翻开一页，一个有趣、有料的文化小段子就展现在眼前。 张岱对文字很有研究，文言的魅力自是优点多多，字句简短，行文利索，转折自然，留给习文的后者以典范。《夜航船》看起来很庞杂，实则归拢的很具体，几个大类别，又分几个小类别，长年累月的记录才有系统性的划分，张岱是个有心的文人，这样的人常常会有大抱负，然而时局动荡，时运不济，没能当上一官半职，所以将文字看成了一生际遇，终也将文字发扬了光大。张岱的记录也不是着重于典型，随手记下来一般，亦有自己的嗜好，不仅带你认识五岳是什么山，或见证建安七子之流的人文记录，这些记录自然有归拢到一起的意义表露，所记之事，看似八卦，实则很有意味，不只是表面的记录，读者可以联想到更多方面，从而建立自己的体会。 张岱的足迹遍布多地，山东、江苏、浙江等地的文化历史都在他的笔下生辉。虽然书中也收录了一些现在看来荒诞不经的内容，但作为古人的情趣笑谈，仍然有助于我们了解古代的一些文化状况。闲来无事的时候，随手拿起它一翻，定会大开眼界。

读过《夜航船》，不惧“夜航船”

阅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就如在读《夜航船》的时候，人穿越到过去，回到那飘飘摇摇的船上，趁着夜色，航行中。在以前的南方，坐船就如同我们乘火车，乘飞机一样，各行各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都会遇见。而我们永远不可能提前预知，旁边的人是怎么样的。而作者也不拘于一格，天文地理，什么都有，倒是十分贴近生活。一介文人将眼中的世界，从古至今，从地理到星象，统统综合在一起。这不只是一个人的百科全书，也是后世读者的寻宝之地。

读完这四千多条文化常识，自会收获满满。这里不妨略举几例。譬如聊三国，说到“寿亭侯”关羽水淹七军、过关斩将的英雄事迹，《夜航船》会正确告诉你，“汉寿”是地名，“亭侯”是爵位，不是什么汉代的“寿亭侯”。放假出去玩，到了泰山的五松亭，也不必浪费时间琢磨秦始皇躲过雨的五棵松树在哪，因为知道所谓“五大夫”，不过是秦朝官爵的第九等爵位，并非有五棵树。又譬如，哪天去登华山，吓得腿抖，寸步难移，这时想起《夜航船》里说过，文豪韩愈登华山时，见山势险恶，恐惧发抖，怕下不来了，靠着山崖大哭，还写了遗书。华阴县令搭起数层木架子，哄着韩愈喝醉，然后用毛毡裹住，用绳子把他放了下来。这样想想，华山天险也没什么可怕的，若同行的朋友不知道这个故事，还能说给他听，大家一起抱着华山铁索狂笑，画面也很美。

既为百科书，为何取名“夜航船”

夜航船是南方水乡苦途长旅的象征，人们外出坐船，行驶缓慢，坐着无聊，便以闲谈消遣。乘客有文人学士、有富商大贾、有赴任的官员，也有投亲的百姓。各色人等应有尽有，谈话的内容也包罗万象。张岱说：“天下学问，惟夜航船最难对付。”

他在篇首讲了这样一个小段子：从前，有位僧人与一位文士同宿于夜航船。文士高谈阔论，僧人敬畏慑服，双脚蜷缩而眠。但僧人感觉文士言语中多有破绽，就问：“请问这位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学子说：“是两个人。”僧人又问：“这个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学子说：“当然是一个人！”僧人听了笑着说：“这么说来，还是让小僧先伸伸脚吧。”

于是，便有了这本列述中国文化常识的书，取名《夜航船》，使人们不至于在类似夜航船的场合丢丑。“但勿使僧人伸脚则可矣”。

《夜航船》是一本博学有趣的书。它有很多的营养，绝不可能让人一朝一夕就能吞下。读它，需要细嚼慢咽，需要融会贯通，读它需要很长的时间和许多的耐心。

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