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龙

我十三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电视长啥模样。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初期一个夏天的傍晚，我正在稻田边和小伙伴们玩耍，忽然听传嚷村部晚上要放小电影，连忙跑回家匆匆扒拉两口剩饭，向着村部奔去。

一路上见男女老少，拎着马扎板凳，络绎不绝。村部在村外一两里处，进了新建的制瓶厂厂院，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嘈嘈杂杂的。天暗下来，有个人抱着胖乎乎的大收音机匣子状的东西来到人堆儿前，把它放在会议室外面的窗台上，又从它脑瓜顶往上抻出两根细长的大犄角。一摁按钮，里面出来人了，黑白的，动弹着，说着话。满院的人声立刻平息下来，一个个抻脖张嘴瞪着眼，紧盯着那小小的荧光屏，那是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村人第一次认识电视机。那晚电视里演的什么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很晚很晚了，我才顶着闪烁的繁星，迷迷糊糊地随着稀里哗啦的散场人流往回走。

不久，村里先富起来的几户人家也买了黑白小电视，我和几个小伙伴就不再出村去看，去这几家蹭电视看。其中有一家姓回的，他家的西屋俨然成了一个小放映室，每天晚上，炕上地下挤满了人，连屋门口和窗玻璃外面都是扒眼儿的，满屋子的嘈杂声和旱烟味儿，却看不出主人半点的嫌恶。每当我们一进院子，主人总会热情招呼。当然也有相反的人家，当我们去蹭电视的时候，时常给我们来个“闭门羹”。靠着天天晚上四处“打游击”，我们总算看完了《万水千山总是情》《霍元甲》《陈真》《上海滩》等当时很火的一批港台连续剧。

有次，无意间瞥见临街一家的玻璃窗里正播放着电视节目：哇，那是带色的画面！就这样，我痴迷地站在那家的玻璃窗外，平生第一次看了彩电：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虽然听不清电视里的声音，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我的兴趣，一直盯到动画片结束，屋里那孩子关了电视，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后来我爸不知道从哪借来一台黑白电视机，看模样该报废了，开机后需要预热好长的时间才出像，经常看着看着就没像了，得用力地拍机身，像才会再次显现出来，所以，每逢演到紧要关头，我爸就守在电视机旁边，一没像了就赶紧拍。

拍了几个月之后，我爸把那台老电视还回去了，因为我家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视机——一台14英寸的熊猫牌黑白小电视。每天晚上， 爸妈下班，我放学写完作业，一家人从动画片、新闻联播、广告……一直盯到播音员说晚安，才意犹未尽地去睡觉。半夜醒来忽然想起有个什么好事儿来着？自个家有电视了！

再后来，我家也像周围许多家那样，换成了大屏幕彩电，安上了有线，可以看百八十套的节目了。而当年到处打游击蹭电视看的时光，却是那么的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