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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拥有工人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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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延安

工人与劳动是神圣的。王进喜、孟泰、倪志福、赵孟桃、郝建秀等新中国一代工人,永远也不会失去光彩。新中国第一部电影《桥》、以及此后的《家庭问题》、《千万不要忘记》《青年鲁班》、《火红的年代》、《瞧这一家子》,皆为工业题材。电影《年青的一代》中的一个场景,尤其让我印象深深:温锡莹演的林厂长周休在家修理板凳,前来串门的小青年怎么也不相信他是厂长,厂长怎么会干这种粗活呢?那时的厂长,多么尊贵。

我对工人最早的印象,是从家属院里的一位女工开始的。她是我家的邻居,姓徐,生得矮小,瘦骨伶仃,很孤僻,是针织厂工人。她家住楼上,我家住楼下,故日日可见。针织厂三班倒,夜深人静,能听到她踏上木楼梯的脚步声。一个弱女夜班归家,满街寂寥,青灯孤影,搁如今不可想像,但那时就是这样,未闻意外。徐家与我家楼上楼下近4年,她与我几乎无话,其实是她懒得与我搭话。她回家就睡,我只要去她家,见她几乎都在床上,我很纳闷。

当时我上小学,学校赶时髦组织学生到工厂锻炼,名为“学工”。 巧得很,我分到了针织厂。进得厂门,才体验到徐为什么疲倦倦的,为什么不愿与我说话,累!每班巡回距离累计几十公里,要分秒必争处理布面,而且高分贝噪声,根本吃不消。从此方知织女辛苦,对那一袭白帽、白围裙、上面印着红色厂名由然而生敬意。

小学高年级时,“工宣队”进驻,是为“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之一角。工宣队长来自衡器厂,造秤与天平。参观是必不可少的,及至进了翻砂车间,看到身强力壮的师傅于钢水入模,真是吃惊,如此精密的器物竟然出于如此粗糙,如同一个美女出自农家。及至后来看到“英雄莫问出处”这句话,便立马想到了秤与天平,想到了玉出于璞,想到了百炼钢而为绕指柔。

随家到建设兵团期间,“四夏”抢收抢种季节,兵团染织厂前来支援。虽然都是一个编制内,但主人多少有些拘谨,客人则难掩其优越感,内中差别隐约可见,很是微妙,“工人老大哥”嘛。团机械队长,原是军工厂技师,车钳铇铣,无一不精;机耕修理,手到病除。后以机械专家身份出国援助坦桑尼亚,专机,双工资,异域风情,成为热门话题。后来其子溺水罹难,直接惊动了南京军区、外交部。一个工人一生有此待遇,也算没有白活。

高中期间曾到宝应湖农场机修厂参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牛头铇床,见识了什么叫削铁如泥,让我叹为观止之余跃跃欲试。后来我果真也当上了工人,巧得很,第一个工种就是铇工,后又历经车、钳、铣工种,是真正的蓝领。那正是工人的地位登峰造极时期,“工农兵学商”,从其排序可见一斑。身穿灰蓝工作服,脚蹬黄色翻毛皮鞋,双手因冷却液而腐蚀,身上留有机械切割后的金属腥味,那是光彩的标志与味道,路人也要高看一眼。我怀念这段生活。

我怀念这段生活,还因为:那大小夜班时的四野静寂满天星星,那体贴入微的工厂医务室,那电杆上大喇叭的昂扬旋律,那腋窝夹着饭碗走向食堂的笑闹,那一目了然的工资表后的心满意足,那对一张奖状或一个印着“奖”字的茶缸的在乎与看重,那被多少双手翻烂的《人民文学》,那一次次登在《工人日报》、《江苏工人报》上的一篇篇反映自己工作与生活的文章,那温馨而亲切的“职工之家”,无话不说的快乐天地。工厂是个“家”,置身于“组织”里非常幸福,拥有着劳动着的美丽。有没有这种感觉,心境迥然不同。

工人,这个称呼中包含的内容以及它曾有过的地位与辉煌,如今依然清澈,如冬天里阳光的温暖。因为,正是已然逝去的岁月,促推着时代潮流奔腾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