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详情
返回该版首页

炒米糖

    本文字数:1248

冬天的风踩过街道上的树叶时,也捎来了炒米糖的香气。

在我们老家,习惯把炒米糖叫“糖果子”,把做糖称为“炆糖果子”。小时候特别渴望的一件事,就是跟着爸爸去糖坊炆糖果子。爸爸挑了两桶糖稀,一路摇晃着暮色去糖坊。那时候乡村的糖坊很少,需要把糯米早早送去,预约做糖。乡村人家白天做活,晚上较清闲,去排队做糖,有时候排到深夜才轮到。糖坊里的师傅在那段日子,都是通宵达旦的忙活着。

糖坊也就是一间茅屋,土灶上摆着一口大铁锅。有人执着铁铲在锅里翻搅着糖稀,一会儿提出铲子查看,熬到一定火候,再把炒好的米倒进糖稀,快速地搅拌起来。锅灶旁一张长长的案板,上面放置着木制模框。才出锅的米松软的黏在一起,摊在框里,用铲子按压平整,撤去模框,趁着热气,用刀来切。切糖的人手起刀落,动作迅疾。先切成一道道的长米条,再横着切,一个个正方形的糖果子就均匀成型了。我看着咽口水,有人顺手就拿几个递给我,我伸手接过,热乎乎的,塞在嘴里,酥脆又香甜,真是好滋味!

糖坊里,铁铲在锅里“呼啦呼啦”翻动着,“咔嚓咔嚓”的刀切声,锅灶里烧柴禾的“荜拨”声,笑语声,溢满了热气腾腾的小屋。糖坊师傅身姿矫健,技艺娴熟,亮晶晶的汗水在面颊上忙碌地滚动着。

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趁大人不注意,我用手偷偷地捞桶里的糖稀舔,甜丝丝的,像他们脸上喜庆的笑容。爸爸点了点排队的人,要送我先回家。他向我保证,炆好了糖果子回家就叫醒我,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半夜时分,爸爸回来了。挑在口袋里的糖果子,会被妈妈倒进圆肚的坛子里,用几层塑料皮封口,再用布片扎牢,留作过年待客。糖果子贮藏一定要密封,透气了,就会变“僵”,没了酥脆,走了香气,味同嚼蜡。另有一些装进一只铁筒里,当我们的零食。睡眼惺忪的我被爸爸叫醒,一见到黄灿灿的糖果子眼睛就亮了,塞一块在嘴里,嚼的格格响,那叫一个香!手也不闲着,一把把地往饼干盒子里抓,装得满满的,盖上铁盖子,搂在怀里。那时候,拥有一盒自由支配的糖果子,就像拥有了一笔丰厚的私有财产。和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随时拿几个出来抛在嘴里,是很出风头的事。

家里有人来,妈妈会抓一把糖果子,置于桌上,当待客的点心。从田间做事回来,糖果子可暂且用来充饥。小孩子对吃是最精明的,知道挑沾着芝麻,或者裹着花生的糖果子吃。谁家的糖果子内容丰富,也能暗示出家境的殷实。一那时候我吃带花生的糖果子,感觉比现在儿子吃榛仁巧克力都要幸福。

炆糖果子,就表示快要过年了。年一过,糖果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剩余的糖果子,时间一长,回潮变软,妈妈就会把它们重新放进锅里蒸,再抟成一个个球形,叫欢喜团。圆圆的,不好啃,也没有糖果子好吃,但我们照样啃得津津有味。揣一个放兜里,可以在外面玩上半天不叫饿。

站在中心菜市场“王老五手工作坊”门口,看着面前摆放着种类繁多的炒米糖,我称了两斤,一斤芝麻的,一斤花生的。我说,现在的炒米糖没有以前的好吃,想了想接着说,很多东西都没有以前的好吃了。店主不回话,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了。

我想念童年的糖果子。

我想念那散在乡村里的浓郁纯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