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志兵

斌认识雯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季。那个夏季斌很忧伤，遭遇了人生初恋的失败，而且那个初恋是极其短命的。

雯是都市女孩，成长在一个大城市，大学也在那个城市读的。但是怎么看她都不像北方人，特有的小巧玲珑、白皙清秀、明眸如水，地地道道的江南小女子。斌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一个北方人能长成这般可人的摸样？直到后来才知道她的确就是江南的小女子，只不过那是三年后他们分手的时候，而且他们几乎是同时知道的。

斌刚认识雯的时候，真的没有，或者说不敢有跟她谈恋爱的想法。深埋于心中的农民式的自卑，以及刚刚过去还没来及愈合的创伤，都让斌对这份美好望而却步。

斌不是高富帅，但雯却是白富美。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白富美看上穷挫矮基本不可能。但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这样的现象却发生在斌的身上。斌知道自己一无所有，除了现在看来有那么一丁点儿所谓才气之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吸引雯。

但是雯的狂热与真诚，融化了斌心中的冰，燃烧了斌的青春。他们相恋了。

从此，每逢周末，常会有一个小巧玲珑、白皙清秀、明眸如水的女孩，从二十多里外来的医学院来到斌的农学院，小鸟依人般偎依在斌的身边。雯的出现，成了农学院的一道靓丽的风景。无数羡慕的眼光投过来，甚至包含着嫉妒和恨，这里面当然有斌的前女友，这让斌飘飘然。

雯的家境殷实，经常给斌买衣服和生活用品。斌却无以回报，因为斌贫困的家庭连保障他的基本温饱都有困难。这让他很惭愧。

大三的时候，斌拿了奖学金，想着为雯买点礼物，表达对自己心爱的人的一点心意，同时也找回一点男人的自尊。

寒假回家的时候，在县城的商铺里，斌看到了自己认为最珍贵的礼物。那一条条晶莹透明、充满灵气的水晶项链足以吸引斌的眼球，尤其那带着心形吊坠的，让斌感觉那就是爱情的象征。斌精挑细选了一条洁白的，决定把它送给雯。

斌把项链藏在手中，让雯闭上眼睛，轻轻地、认真地给她戴上。这一瞬间其实很短，但又觉得很长，仿佛是一生。啊，太美了，娇小的雯，白皙的脖子佩戴洁白闪亮的水晶项链，仿佛一尊女神，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斌不由地紧紧抱紧了她。雯的眼中流出晶莹的泪水，仿佛是水晶。

他们发誓，相爱相伴一生一世，彼此就像这水晶，永不变心。

转眼到了毕业的时间。雯说愿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斌要是愿意留在那，工作的事他们家帮斌安排；斌要是回自己的家乡，她就跟他去。斌真的好感动，一个都市女孩肯跟自己回苏北贫穷落后的老家，这是何等的勇气，这是何等的爱！

斌的自卑，斌的自尊，斌骨子里天生的大男子主义，让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别人羡慕的大城市的工作生活，执拗地决定毕业回自己的家乡。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打小父母对她就是百依百顺，自信父母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

但是，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向对雯宠爱有加的父母，激烈地发对她远嫁他乡，尤其是她的母亲，竟以死相逼。原以为通过继续争取会有所改变，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一天雯来找斌，在那个美丽的湖边，悠悠地给斌说了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一对没有生育的夫妇，从南方的一所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女婴。他们待这个女婴如亲生，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给了她全部的爱。女婴慢慢成长为女孩，然后读书上大学谈恋爱，准备和男友一起远走高飞。女孩一直以为自己是亲生的，不知道是领养的，如今女孩知道了，她很难过。一边是难舍难分的爱情，一边是无法报答的养育恩情，她承受不了道德和良心的双重拷问之重，她退却了……

斌知道故事中的女孩就是雯。斌读懂了雯哀怜的目光，希望斌能为她有所改变。但是，斌没有。雯像一头受了伤的小鹿，愤怒地扯下脖子上的项链。颗颗水晶散落一地，顺着斜坡滑向湖中，不见了踪影。

斌孤寂地一个人回到了家乡，开始了自己所谓的打拼，但是很不如意。如今已到中年，还是惨淡经营。离开了斌，雯很快结婚，又离婚，很不幸，不知是不是因为斌。

多年以后，当徐怀钰、任贤齐的那首《水晶》唱响的时候，斌才知道，雯给他的爱情“是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但是斌没有，他自私、自卑、自负而又狂妄，以至于失去了一生中最好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