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佑爷爷是从西南联大电机系入伍的，退休前为无锡江南大学自动化系主任，副教授。梁家佑爷爷1922年出生于广东一家书香门第，1940年至1944年在西南联大电机系读电讯专业。1944年1月，投笔从戎到新编第1军孙立人的部队任少校翻译官。当时滇缅战场上有盟军部队，因为英语娴熟，他经常在作战一线工作。

一天晚上，梁家佑驱车赶往军部复命。前面有一辆美国人的车在不紧不慢地开着。路窄，不好超过去。那美国佬见是中国军人的车，更是摆出一副大老爷的样子，开得更慢了。梁家佑按了十几分钟喇叭，对方就是不理。

军情紧张，不能耽搁。梁家佑火了，一把推开车门，端起冲锋枪朝对方车顶“哒哒哒”打出一梭子弹。美国佬怕死，赶紧加大油门开到前面路宽的地方靠了边。梁家佑的车子路过时，那美国佬一竖大拇指说：“顶好！顶好！”梁家佑冲着那美国佬：“呸！去你的‘顶好’！”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事后，美国佬向梁家佑的顶头上司告状，上司怕得罪美国人，要治梁家佑的罪。这事被孙立人将军知道了，不但把梁家佑保下来，还表扬了他。后来，那美国佬找到梁家佑说：“你是真正的军人，我们和解吧。”弄得梁家佑哭笑不得。

一天上午，梁家佑带一个连的士兵外出执行紧急任务。路经一座大桥，桥是英国人负责修建的，已建好，可以通车了。但桥上有几个英国军人拦着，硬是不让他们通过。一个英国军官说：“等下午剪过彩，你们才能过去。”梁家佑好说歹说，那军官不但不同意，且出言不逊。梁家佑火了，用英语大声告诉他：“我奉司令部的命令外出执行紧急任务，妨碍执行公务者，格杀勿论！”他手一挥，身后士兵同时举起冲锋枪，拉开枪栓。那英国军官看到梁家佑身后一张张杀气腾腾的脸，吓得赶紧让开路。

战争，把一个柔弱书生变成了一只猛虎。

孙立人很赏识梁家佑。梁家佑也很敬重佩服孙立人。提起孙立人，梁爷爷眼睛发亮，精神抖擞：“孙将军是安徽舒城人。毕业于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公费留学于美国普渡大学，只一年工夫就获工程学学位，并取得工程师开业执照。”“孙将军想让中国富强起来，不再受列强欺凌，弃工学军。他考取美国弗吉尼亚军校，以优异成绩毕业。他到过英、法、徳等国考察军事，多次组军，积极抗战，在淞沪抗战中身上11处负伤。”“孙将军治军有方。一般人带兵平时强调纪律、服从，战时号召流血、拼命。而孙将军就是不一样，平时提倡健身、活泼，战时要求灵活、机智。”“1942年4月在缅甸仁安羌，孙立人派一个团打败日军两个联队，解救被围的七千英缅军。此事轰动英伦三岛，受到国际赞誉。”

梁爷爷经常给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们讲滇缅战场上的见闻。

英国人很怕死，他们从殖民地拉来黑人替他们打仗。平时，英国人不让黑人学文化，怕他们有了知识不好管理。黑人只会打枪、冲锋，其他什么都不会。一次，一个英军军官带领一伙黑人士兵好不容易攻下一个日军把守的山头。但那个英军指挥官阵亡了，这伙黑人失去指挥，只得又从山上退下来。英军又派了一名指挥官，黑人再打头阵，攻山头，又死伤了不少人。“不能做亡国奴！一旦做了亡国奴，什么尊严、自由、平等、安全……都没有了，就会像黑人那样任人奴役。”这是梁爷爷对志愿者讲得最多的话，也是梁爷爷投笔从戎的原因。

梁爷爷身上，既有知识分子的傲骨，又有军人的威严。

无锡志愿者袁健关爱抗战老兵多年。他喜欢抽烟，老兵们都把他当自家孩子，不抽烟的老兵家里都为他准备了烟缸。在老兵家里，他可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和老兵们聊天。但在梁家佑面前，他从不敢抽烟。每次去看梁爷爷，他都在楼下抽好烟，才上楼敲梁爷爷的门。

8月23日，袁健告诉我：“梁爷爷走了。”三天后，我冒雨赶到无锡参加梁家佑爷爷的追悼会。梁爷爷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追悼会礼堂正面，是张良皋老师挽梁家佑老爷爷填的《南乡子》：纵目边塞远，透心衣甲寒。今宵归梦过云南。依旧蛮烟瘴雨湿连绵。   装药七包尽，炮栓一把关。拉绳听得撞针穿。榴弹出膛咆哮破长天。

读着词，我仿佛看到上世纪40年代中国青年梁家佑在滇缅战场上英姿勃发的身影。

顾少俊